林辰的竹杖叩在官道的车辙里,带起的尘土在日头下泛着金芒。刚走出中毒的村子没半里地,李雪忽然停下脚步,指尖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着——刚才给村民灌药时,不慎沾到的井水滴虽用萝卜汁擦过,此刻却隐隐泛起麻意。
“怎么了?”林辰回头,竹杖往地上一顿,阴影刚好罩住她的鞋面,“是不是刚才碰了井水?”
李雪摇摇头,从药箱里摸出颗青黛丸嚼碎:“没事,备着的解毒丸,提前防着总好。”话虽如此,脚步却慢了些,额角渗出层薄汗——那麻意像细针似的,正顺着手腕往胳膊爬。
沈砚眼尖,瞅见她指尖微微发颤,二话不说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不用……”李雪刚要摆手,就被林辰按住肩膀。“听话。”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你逞强硬撑,拖累的是赶路的进度。”
沈砚已经半转过身,后背挺得笔直。李雪犹豫了一下,终是轻手轻脚趴上去,药箱的棱角硌在沈砚背上,却没让他晃一下。“抓稳了。”沈砚说着,故意颠了颠,惹得李雪在他背上轻拍了一下,却也乖乖搂住了他的脖子。
“刚才那村子的井水,”林辰走在旁边,竹杖划开路边的杂草,“氰化物掺了别的东西。寻常井水投毒,不会有那层油光。”
沈砚“嗯”了一声,脚步没停:“官差说张老五供了,往井里倒的除了苦杏仁粉,还有熬化的桐油——说是想让毒沉在水底,慢慢渗,谁也查不出来。”他嗤笑一声,“蠢得很,桐油漂在水面,倒成了明证。”
李雪在他背上闷声道:“桐油性滑,沾在皮肤上容易渗……难怪我手腕发麻。”她忽然想起什么,“师伯,刚才抬村民的时候,有个小孩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说是早上在井边玩,抓了把井底的青苔——那青苔怕是早被泡透了毒。”
林辰点点头,竹杖挑起片沾着桐油的草叶:“所以得赶紧找处干净水源,把你手上的毒彻底清了。前面官道拐过去有个驿站,记得那儿有口老井,是山泉水引的,干净。”
说话间,远处传来骡车的铃铛声。一辆半旧的骡车晃晃悠悠过来,赶车的是个戴草帽的老汉,车斗里堆着半车草药,散发着苦香。“几位是刚从毒村出来的先生吧?”老汉勒住缰绳,嗓门亮得很,“俺是邻村药铺的,刚才见官差往镇上送病人,说有位女先生沾了毒,特意绕路来送点解桐油毒的药草。”
他从车斗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紫苏叶、金银花和几截苍术:“这几样煮水洗手,能去油解毒。俺家那口子以前榨桐油时沾了一身,就用这方子洗好的。”
李雪眼睛一亮,沈砚已经把她放下来,接过布包连连道谢。老汉摆摆手:“谢啥,你们救了那村子的人,俺这点算啥。对了,驿站的井昨天被暴雨冲了点泥沙,不干净,往前再走二里,山坳里有处泉眼,水凉得很,配着药草洗最见效。”
“大爷,”沈砚忽然问,“您这草药是往哪儿送的?”
“往镇上药馆送,刚采的新鲜货。”老汉挠挠头,“说起来也巧,今早天没亮就听见乌鸦在村口叫,心里不安生,特意多采了些解毒的药,果然派上用场了。”
林辰看着车斗里的草药,忽然道:“老哥,能不能匀我们些甘草和绿豆?刚才在村里把带的全用完了。”
“拿!尽管拿!”老汉豪爽地掀开布帘,“这两捆都是,够你们用到下一个镇了。对了,这瓶是俺泡的紫苏酒,治桐油毒最好,抹在皮肤上揉一揉,油光立马就去了。”他塞过来个小陶瓶,瓶塞一拔,酒香混着药香直钻鼻子。
谢过老汉,沈砚重新背起李雪,手里拎着沉甸甸的草药。李雪把陶瓶里的紫苏酒倒在手心搓开,果然一股清凉感顺着皮肤往下渗,麻意消了大半。“这老汉看着普通,倒像懂行的。”
“乡野里藏着真本事的人多着呢。”林辰的竹杖敲在泉眼边的卵石上,“就像这山泉水,看着不起眼,却比驿站的井干净——别小看任何一处寻常地方,说不定藏着救命的法子。”
泉眼藏在几棵老松树下,水潭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沈砚把药草扔进石臼里捣烂,李雪蹲在潭边,用泉水一遍遍洗手,阳光透过松针落在水面,碎成点点金斑,映得她指尖的麻意一点点褪去。
林辰坐在潭边的青石上,看着沈砚笨拙地捣药,李雪认真地搓洗手指,忽然觉得这赶路的间隙,倒比安稳歇脚时更让人踏实——遇到事,有人帮,有法子解,有同行的人一起扛,再难的路,好像也走得动了。
“好了!”李雪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麻意全没了!”
沈砚把捣好的药泥敷在她手腕上:“再包半个时辰,巩固一下。”他忽然指着远处的炊烟,“师伯,前面该有村子了,能借个灶台煮点吃的不?我饿了。”
林辰笑着用竹杖敲了敲他的背:“就你嘴馋。走吧,去晚了,怕是连灶台都借不到了。”
三人顺着泉眼流出的小溪往下走,溪水叮咚,混着药草的清香,在身后的石潭里,还留着几片没捞起的紫苏叶,正随着水波轻轻晃——像个小小的记号,记着这半路偶遇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