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百草谷,药圃里的紫苏抽出了紫色的花穗,薄荷的清凉混着金银花的甜香,在谷中漫成一片温柔的雾。林辰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摩挲着两块拼合完整的百草鼎玉佩,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上面,鼎身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淡淡的金光。
“这上面的纹路,好像不止是鼎形,”沈念趴在旁边的石桌上,手里的画笔在药草图上勾勒着玉佩的轮廓,“你看这里,像不像三枚银针?还有这里,像把小针刀。”
林辰凑近细看,果然,鼎身的云纹间隙里,藏着极细微的针、刀、药杵图案,若不仔细分辨,很容易当成普通的装饰。“这是药宗的‘三绝’——针术、刀术、炮制术,”他想起慧能大师说的,“林文渊宗主最擅长的,就是将这三绝融于一体。”
阿默擦拭着归一剑,剑穗的珍珠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影阁阁主约你三日后在城外的‘忘忧茶楼’见面,说只许你一人去。”
“他倒是敢选地方,”林辰将玉佩收好,护心剑的剑柄在掌心微微发烫,“忘忧茶楼背靠药市,人来人往,他若想动手,未必能全身而退。”
周鹤叔端来刚泡好的金银花茶,茶汤清亮,带着淡淡的苦味:“老奴总觉得不妥,影阁行事诡秘,哪会真的跟你‘喝茶谈心’?依我看,还是多带些人手,以防万一。”
“不必,”林辰摇头,端起茶杯,“他若想害我,早在西域就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他约我见面,定是有话要说,或许……与我爹娘的旧事有关。”
雪团叼着块晒干的黄精跑过来,放在林辰脚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劝阻。林辰摸了摸它的头,将黄精塞进它嘴里:“放心,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们就蒸新收的黄精。”
三日后清晨,林辰换上一身青布长衫,将护心剑藏在袖中,玉佩贴身收好,独自往忘忧茶楼去。沈念非要送他到谷口,少年背着个小药箱,里面装着止血散、麻沸散,还有他画的“应急穴位图”。
“林辰哥,要是出事,就按图上的穴位扎,”沈念把药箱塞给他,眼圈红红的,“阿默哥说他会在茶楼附近盯着,只要你挥三下袖子,他就冲进去。”
林辰笑着接过药箱:“我知道了,你回去看好药圃,别让小狐狸们啃新栽的巴戟天。”
忘忧茶楼坐落在药市边缘,楼下摆满了药摊,当归、黄芪、防风堆得像小山,药农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林辰走上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个黑袍老者,背对着他,手里把玩着一串沉香佛珠,正是影阁阁主。
“坐。”老者的声音低沉,与之前在戈壁遇到的黑袍人有几分相似,却更沉稳。
林辰在他对面坐下,店小二端来两碗茶,茶汤碧绿,是江南的雨前龙井。“阁主约我来,不是为了喝茶吧?”
老者缓缓转过身,他的左眼也戴着个眼罩,与雷大叔、之前的黑袍人如出一辙,只是气质更威严,独眼深处藏着复杂的情绪。“你娘……苏婉,还好吗?”
林辰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老者的独眼黯淡了几分,沉默半晌才道:“是我对不起她。当年若不是我执意要她回影阁,她也不会……”
“你为什么非要逼她回去?”林辰追问,“她在药宗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毁了她的生活?”
“好好的?”老者突然提高声音,佛珠被他捏得咯吱响,“林文渊就是个骗子!他根本没告诉苏婉,药宗与影阁的恩怨!他让她未婚先孕,让她成了影阁的笑柄,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的’?”
林辰愣住了——这些事,慧能大师和影阁老者都没提过。
“当年影阁与药宗争夺百草鼎,结下死仇,”老者的声音缓和了些,“我姐姐,也就是林文渊的正妻,就是因为这事,被药宗的叛徒误杀。我恨药宗,更恨林文渊,可苏婉……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她跟着仇人受苦。”
林辰这才明白,影阁与药宗的恩怨,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仇恨、亲情、爱情交织在一起,酿成了上一辈的悲剧。
“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林辰的声音有些发颤,他需要一个真相,哪怕真相很残酷。
老者喝了口茶,独眼望着窗外的药摊:“药宗遭难那天,林文渊把你娘和你送到密道,自己回去抵挡追兵,从此失踪。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隐居了,我找了三十年,都没找到他的踪迹。”
“那苏婉呢?她是怎么死的?”
“她带着你逃到民间,隐姓埋名,靠给人看病为生,”老者的声音带着痛惜,“五年后,她染了瘟疫,临终前托人给我带了封信,说‘让辰儿远离纷争,好好学医’,还把这半块玉佩……”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块与林辰的玉佩材质相同的碎片,只是早已遗失,“可惜我收到信时,已经晚了。”
林辰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原来母亲临终前,还在惦记着让他远离纷争。可命运弄人,他终究还是卷入了这场恩怨。
“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林辰直视着他的独眼,“是想利用我找百草鼎,还是想让我替你报仇?”
“都不是,”老者摇头,从怀里掏出本线装书,“这是林文渊的《药宗手札》,当年从药宗废墟里找到的,里面或许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林辰翻开手札,里面记载着林文渊的行医笔记,从治疗风寒的小方,到炮制黄精的心得,字里行间透着对药草的热爱。翻到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婉妹,待我处理完药宗事务,便带你和辰儿去江南隐居,种一亩药圃,再不问江湖事……”
墨迹晕开,像是滴落在纸上的泪。
从茶楼出来,林辰的心情复杂。影阁阁主的话解开了部分谜团,却又留下了新的疑问:林文渊真的失踪了吗?药宗遭难的背后,除了影阁,还有没有其他势力?
路过药市时,一个卖药的老汉拦住他:“先生,买株何首乌吧?刚从山里挖的,九蒸九晒后,能补气血。”
林辰看着那何首乌,突然想起秦伯说的“药宗的根,不在鼎,在人”。或许,父母的恩怨、影阁的纷争,都该放下了,他能做的,就是守住这份药心,把药宗的手艺传下去。
回到百草谷时,夕阳正浓。沈念和阿默在药圃里等着他,见他平安回来,少年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林辰哥,你没事太好了!我炖了黄精鸡汤,就等你回来喝呢!”
暖房里,周鹤叔正在翻检新收的苍术,雪团趴在灶边,三只小狐狸围着它打滚。林辰把《药宗手札》递给周鹤叔:“您看,这是林宗主的笔记。”
周鹤叔戴上老花镜,一页页翻看,眼眶渐渐红了:“是他的字,没错……当年他总说,‘医者最大的本事,不是能治多少大病,是能让百姓看得起病’,你看这手札里的方子,都是些便宜药,却能治大病。”
阿默看着手札里的插图,突然道:“这上面画的归元剑法,与雷大叔的‘药石九式’很像,只是更柔和些。”
林辰凑过去看,果然,手札里的剑法图谱旁,标注着“以药入剑,以剑护药”,与雷大叔剑鞘上的刻字异曲同工。
“或许,他们当年都受了林宗主的指点,”林辰笑着说,“只是一个在药宗,一个在关外,走出了不同的路。”
夜里,林辰坐在老槐树下,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又翻开《药宗手札》。月光下,玉佩的纹路与手札里的图谱渐渐重合,鼎身上的针、刀、药杵图案,正好对应着手札里的“三绝”心法。
“原来如此,”林辰恍然大悟,“百草鼎的秘密,不是能炼丹成仙,是能将针术、刀术、炮制术融为一体,让医术更精进!”
他想起梦里的手术、手中的针刀、秦伯的炮制、雷大叔的剑法,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东西,其实都在围绕着“药心”二字,正如玉佩背面的“药心为刃”——以仁心为根本,以医术为利刃,才能真正守护生命。
沈念揉着眼睛从暖房出来,见林辰在看手札,凑过来说:“林辰哥,秦伯寄信来了,说南疆的巴戟天丰收了,让我们派人去取,顺便教他们种刺五加。”
林辰笑着点头:“明天你和阿默去一趟吧,路上注意安全。”
“那你呢?”
“我留在谷里,”林辰抚摸着玉佩,“整理手札里的方子,再把针刀的用法画成图,印给各地的药铺。”
沈念打了个哈欠:“那我去收拾东西了,争取早日回来,跟你学新的针刀手法。”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暖房门口,林辰望着药圃里的月光,突然觉得,无论过去有多少恩怨,未来有多少迷雾,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脚下的这片土地,身边的这些人,手里的这份传承。
护心剑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剑鞘上的“药石九式”仿佛在低语。林辰知道,他的路,才刚刚开始。这条路,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却有着药草的清香,有着守护的温暖,有着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