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暗针叶林时,最后一片落叶在靴底碎裂,发出脆响。林辰停下脚步,星引剑的光芒突然收窄,像根绷紧的银线。“前面就是无星冰原的边界了。”他指着前方——视线尽头的地面突然下陷,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冰裂,裂缝中翻滚着灰白色的雾气,雾气触及之处,树皮瞬间结霜、枯萎,“那是‘噬魂雾’,卷宗里说,它会模仿你最恐惧的记忆,让你困在幻象里自相残杀。”
阿竹往手心哈了口气,白雾刚飘到半空就被风卷走。“我师父的笔记里提过,对付噬魂雾要靠‘本心灯’。”他从药篓底层翻出个巴掌大的青铜灯,灯座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这是师父留给我的,说‘灯芯以药灵体之血浸润,灯油需星灵血点燃,灯壳要清灵之气养护’。现在看来,正好对应我们三个。”
云舒接过青铜灯,指尖抚过灯座上的纹路:“是‘三魂灯’的形制。林辰的星灵血引动星力,我的清灵之气稳住灯焰,阿竹的药灵血滋养灯芯……”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冰裂上方盘旋的雾气,“但雾气里有东西在模仿声音。”
风中传来细碎的哭喊,像无数孩童在叫“娘”,仔细听却能辨出其中夹杂着阿竹的声音——那是他七岁时,母亲病逝前在床前唤他的语调。阿竹的脸色瞬间发白,药篓差点脱手:“我娘……”
“别回头!”林辰猛地拽住他的胳膊,星引剑往前一划,剑光劈开一道雾气,露出后面冰崖上的刻字,“那是噬魂雾造的幻象!你看那些字!”
冰崖上的刻字被雾气侵蚀得只剩残痕,但“永元二十三年,百户入冰原,无一生还”的字样仍清晰可辨。阿竹盯着“百户”二字,突然想起师父笔记里的话:“噬魂雾以恐惧为食,越怕什么,它越模仿什么。”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截铜环碎片,狠狠按在青铜灯的灯芯位置,“我娘走的时候,让我好好活着,才不是让我被幻象吓住!”
林辰点头,立刻划破掌心,将血滴在灯座的凹槽里。星灵血刚渗入纹路,青铜灯就发出嗡鸣,灯座上的小字亮起红光。云舒随即指尖凝出清灵之气,像缕青烟缠上灯架,那些即将熄灭的红光顿时稳住,在灯口聚成一团跳动的火苗。
“还差最后一步!”阿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灯芯上。三股力量交汇的瞬间,青铜灯“噗”地燃起幽蓝火焰,火焰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噬魂雾一靠近就化作白汽,发出“滋滋”的声响。
“走!”林辰提着灯率先迈步,火焰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面上像三柄对峙的剑。
刚踏入无星冰原,脚下的冰层就开始震动,冰面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有巨物在游动。阿竹的药篓突然变沉,他低头一看,篓里的醒心草种子正在发芽,嫩芽直指冰面之下。“下面有活物!”他惊呼着后退,却踩在一块松动的浮冰上,整个人往冰裂滑去。
林辰眼疾手快拽住他,星引剑同时刺入冰面,剑光顺着冰纹蔓延,冻住了那块浮冰。“是‘冰原玄鲛’,”他盯着冰面下掠过的巨大黑影,“卷宗说它们以噬魂雾为食,但也会攻击携带活气的生物。”
话音刚落,冰面突然炸开,一头长着独角的黑色巨鲛冲破冰层,鲛鳍上挂满冰棱,张开的嘴里喷出更多噬魂雾。雾气中浮现出无数张脸——有林辰从未见过的星官先辈,有云舒已故的师父,还有阿竹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全都带着怨毒的表情扑来。
“举灯!”云舒突然将青铜灯举过头顶,幽蓝火焰暴涨三尺,那些幻象一触到光就尖叫着消散,“它们怕灯!”
巨鲛显然没想到幻象会被破,愤怒地用独角撞击冰面,冰层咔咔作响,裂纹像蛛网般扩散。林辰拽着阿竹往冰原深处退,星引剑在冰面划出光轨,光轨所过之处,冰面瞬间冻结,暂时挡住了巨鲛的追击。“它在拖延时间!”他喊道,“噬魂雾越来越浓了,再不走我们都会被困住!”
阿竹突然指着前方:“看!那里有座冰屋!”
冰屋孤零零地立在冰原中央,屋顶覆盖着厚厚的冰甲,屋檐下挂着串冰棱,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奇怪的是,噬魂雾到了冰屋周围就自动绕开,像被无形的墙挡住。三人冲进去时,冰屋的门“吱呀”一声自动关上,门板上突然浮现出地图,正是无星冰原的全貌,地图中央用朱砂画着个漩涡,旁边写着“碎星渊入口”。
“这是前人生存过的痕迹!”云舒抚摸着墙壁,冰墙上竟有凹痕,像是用指甲刻的日记,“永元二十七年,雾起,玄鲛围屋三日,灯油耗尽……”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下一行,“原来三魂灯的灯油会被噬魂雾消耗,每盏灯只能撑六个时辰。”
林辰立刻看向青铜灯的火焰,果然比刚才弱了些。“我们进来时是丑时,现在寅时刚过,最多还有四个时辰。”他用剑鞘敲了敲地面,冰面下传来空洞的回响,“下面是空的。”
阿竹突然想起什么,从药篓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回魂花瓣。“师父说回魂花的根能感应碎星渊的方位!”他将花瓣撒在地上,花瓣立刻朝着冰屋角落聚拢,在那里堆成小小的花堆。林辰挥剑劈开地面,冰层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冷风裹挟着更浓的雾气涌上来,这次的雾气是纯黑色的,带着金属生锈的味道。
“是‘蚀骨雾’!比噬魂雾厉害十倍!”云舒迅速将青铜灯举到洞口,幽蓝火焰竟被雾气压得只剩豆大,“它能直接腐蚀灵力!”
就在这时,冰屋突然剧烈晃动,巨鲛的独角刺穿屋顶,冰屑如雨落下。阿竹眼疾手快将青铜灯塞进林辰怀里:“你们先走!我来引开它!”他抓起一把醒心草种子撒向洞口,种子遇到蚀骨雾竟开始疯狂生长,藤蔓顺着洞口蔓延而下,暂时堵住了雾气,“我师父说药灵体的血能让植物变异,这些藤蔓能撑一阵!”
“不行!”林辰想拉住他,却被阿竹猛地推开,“我娘说过,药灵体活着就是为了守护!你们快去碎星渊,不然所有人都得死在这!”
巨鲛的撞击越来越猛,冰屋的墙壁开始剥落。阿竹背起药篓,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师父的笔记说,醒心草遇火会爆燃,能暂时逼退玄鲛!”他点燃药篓里的干草,朝着屋顶的破洞扔去,火光瞬间冲天,巨鲛发出痛苦的嘶吼,暂时退开了。
“走!”阿竹推着林辰和云舒往洞口跳,“三魂灯记得加油!用你的血!”
洞口的藤蔓正在被蚀骨雾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林辰最后看了眼阿竹的背影——他正用身体堵住屋顶的破洞,手里挥舞着燃烧的药篓,像个小小的火把。“我们会回来的!”林辰喊道,随即拽着云舒跃入黑暗。
下坠的瞬间,云舒突然抓住林辰的手腕:“灯!快看灯!”
青铜灯的火焰突然变成金色,灯座上的小字重新亮起,这次显现的不是纹路,而是行新的字:“药灵体以魂养灯,可续灯油。”林辰的心脏猛地一缩——阿竹刚才撒种子时,指尖被藤蔓划破,血滴进了药篓,那些燃烧的干草里,混着他的药灵血。
“他在用自己的魂火续灯油……”云舒的声音发颤,“难怪火焰变了颜色,这是‘燃魂灯’的效果!”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蚀骨雾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林辰握紧青铜灯,突然想起阿竹出发前的话:“我师父说,药灵体非为献祭,乃为守护。”他猛地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灯座上,星灵血与金色火焰交融,竟在周身形成光罩,挡住了蚀骨雾。
“看下面!”云舒指着下方,黑暗中浮现出一片星海——不是天空的星,而是无数青铜灯组成的灯海,每盏灯里都燃着微弱的火苗,像被困在冰原的魂灵。灯海中央,一道巨大的裂缝正在张开,裂缝里翻滚着黑色的浪涛,正是碎星渊。
“那些灯……”林辰的声音有些发紧,“是以前死在这里的百户百姓?”
云舒点头,指尖抚过身边一盏悬浮的青铜灯,灯壁上刻着“永元二十三年,李三”的字样。“他们的魂灵被困在这里,成了噬星煞的养料。”她的眼神变得坚定,“阿竹用燃魂灯续油,不只是为了帮我们,是想让这些魂灵也能解脱。”
下坠到灯海时,无数火苗朝着他们的青铜灯汇聚,金色火焰越来越旺,竟在前方铺出一条光路。林辰突然明白,阿竹的牺牲从来不是“献祭”,而是用守护唤醒更多的守护——那些被困的魂灵感受到善意,自发地为他们引路。
光路的尽头,碎星渊的裂缝正在扩大,黑色浪涛中浮出个巨大的黑影,轮廓像座倒悬的宫殿,殿顶的尖刺上缠着无数锁链,锁链末端拴着挣扎的魂灵。噬星煞的本体,终于露出了全貌。
青铜灯的火焰在此刻达到最盛,林辰和云舒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踏上光路。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不仅是为了北境,更是为了那些被困的魂灵,为了阿竹燃尽自己点亮的希望。而远方的冰屋之上,阿竹的身影仍在火光中晃动,药篓里的醒心草种子还在不断发芽,像在书写一句无声的承诺: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