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推门时,天地间一片素白。共生学院的琉璃瓦上积了半尺厚的雪,檐角垂下的冰棱像水晶帘子,阳光一照,折射出细碎的光。林辰刚扫开门口的雪,就见阿音背着个大竹篓,踩着深雪往梅树那边去,竹篓里晃出几缕梅枝的影子。
“慢点,别摔了。”林辰喊了一声。
阿音回过头,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很:“林先生早!清月先生说,带雪的梅花做梅酱最香,我来摘点!”她身上还穿着隐山的兽皮袄,在白雪映衬下,像株刚冒头的红浆果,透着股鲜活气。
清月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个陶瓮,瓮口蒙着细布:“摘回来的花先别急着洗,铺在竹匾里晾半个时辰,让雪化透了再处理。”她走到梅树下,看着枝头被雪压弯的红梅,伸手拂去一朵花苞上的雪,“你看这朵,已经半开了,摘这种做酱最甜。”
阿音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掐下那朵半开的梅花,放进竹篓里:“隐山的梅树都长在崖边,摘的时候总怕掉下去,哪有这里自在。”她忽然笑了,“去年我跟族里的姐姐们说,要在隐山也种一片梅树,她们还说我异想天开,现在看来,等桥修好了,我就把这里的梅枝剪些回去扦插,说不定真能活呢!”
林辰扛着梯子走过来,往梅树旁一靠:“高处的花让我来,你摘够一篓就先回去处理,我教你怎么腌渍。”
“好!”阿音应着,手指灵巧地在枝桠间穿梭,竹篓里很快堆起一小捧带雪的梅花,红的花,白的雪,看着就喜人。
孩子们也醒了,裹得像小粽子,在雪地里打滚,堆的雪人比昨天更高了,阿禾不知从哪找了顶旧毡帽给雪人戴上,又插了根梅枝当手臂,引得大家笑个不停。清月站在廊下看着,手里的陶瓮里盛着去年的陈蜜,蜜色琥珀般透亮,是用学院后坡的槐花和枣花酿的,香气隔着细布都能飘出来。
“清月先生,”阿音摘够了花,抱着竹篓跑过来,“这样就可以了吧?”
“差不多了,”清月接过竹篓闻了闻,“雪水还没化,先倒在竹匾里。”她领着阿音进了厨房,灶上的锅里正炖着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混着梅香,暖意一下子漫了满室。
林辰爬上梯子,摘了些高处的繁花,梅枝上的雪簌簌落在他肩头,他也不在意。忽然听见孩子们喊:“林先生!快看!玄山的人来了!”
抬头望去,雪地里果然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玄山的老族长,骑着匹枣红马,身后跟着十几个族人,牵着几头驮货的骡子,骡子背上捆着鼓鼓的麻布包。林辰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老族长怎么这时候来了?”
老族长翻身下马,哈哈笑着拱手:“听说阿音这丫头赖在你这儿学做梅酱,我想着顺便把修桥的木料送些来,省得开春再跑一趟。”他指了指骡子背上的麻布包,“这里面是玄山的‘铁心木’,泡水不烂,做桥桩最合适。”
林辰眼睛一亮:“这可真是及时雨!我正愁开春找不到好木料呢。”
“小事一桩,”老族长拍着他的肩,“你帮我们修桥,我们还能让你缺了材料?”他往厨房瞅了瞅,“我闻着有梅香,是在做梅酱?去年阿音带回去的那罐,我老婆子念叨了半年,说比她做的甜。”
“那今天让她多学两手,回去给您老多带几罐。”林辰笑着引路,“快进屋暖和暖和,清月炖了粥。”
厨房里,阿音正跟着清月处理梅花,把化了雪的花瓣摘下来,剔除花萼,放进干净的陶盆里。“清月先生,这样就可以加蜜了吗?”
“别急,”清月舀了勺陈蜜,往花瓣上撒了点,“先拌一点,让花瓣吃透蜜,明天再加第二次,这样才不容易坏。”她拿起片花瓣放进嘴里尝了尝,“带点雪水的凉甜,今年的酱肯定比去年的好。”
阿音学着她的样子拌蜜,动作笨手笨脚,蜜洒了些在灶台上,她慌忙用布去擦,反倒蹭得更匀了,引得清月笑起来:“没事,灶王爷不嫌弃。”
老族长进了屋,搓着手凑到灶边:“好香啊!清月丫头的手艺就是好。”他看了眼陶盆里的梅花,“这花摘得好,带雪的才够劲。”
孩子们也涌了进来,围着陶盆看,阿禾踮着脚问:“清月先生,什么时候能吃啊?”
“得等上三个月呢,”清月笑着说,“等开春桥动工了,差不多就能开封了。”
“那我要第一个吃!”阿禾举起手。
“我也要!”“我也要!”孩子们跟着起哄,屋里的热气混着笑声,把窗外的风雪都挡在了外头。
林辰和老族长坐在桌边喝着粥,聊着修桥的事。“断云涧的桥墩得打在岩石上,我让人看过了,底下的岩层结实,就是冬天冻得硬,得等开春化冻了再动工。”林辰说。
“不急,”老族长喝了口热粥,“我们带了些‘暖石’,就是玄山温泉边的石头,埋在桥墩坑里能防冻,先让小伙子们去挖坑,等天暖了直接灌水泥就行。”
“那太好了,省了不少事。”林辰给老族长添了勺粥,“我让阿砚带几个人跟你们去,他懂怎么测坑的深浅。”
“中!”老族长应着,又看向厨房,“阿音这丫头,平时毛手毛脚的,学这个倒认真。”
清月刚好端着拌好的梅花进来,闻言笑道:“她学得快,就是性子急,刚才撒了半勺子蜜。”
阿音跟在后面,脸红红的:“奶奶总说我做不好细活,这次我一定做好!”
大家都笑了,粥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外面的雪还在飘,但谁也不觉得冷。林辰看着陶盆里裹着蜜的梅花,看着围在桌边说笑的人,忽然觉得,所谓的“共生”,其实就是这样——你送我木料,我教你做酱,孩子们盼着花开,大人们忙着铺路,雪下得再大,屋里的火不熄,心里的劲就不松。
等开春桥动工的时候,梅酱该开封了。到时候用新酿的酒拌着,就着刚出锅的馒头,听着孩子们在桥边唱新学的歌,大概……就是最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