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照料那株沙漠玫瑰的方式,逐渐染上了一种近乎巫术般的仪式感。她不再使用量杯,而是换上了一只古老的银质小勺,每天清晨六点,精确地舀取三勺蒸馏水,缓慢地浇灌在花盆边缘。她甚至开始记录房间的温湿度变化,用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字迹工整得不像她往日的风格。
苏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没有阻止,反而在生态箱的控制系统里新增了一个隐藏程序——当林小雨浇水时,生态箱内的光照会微妙地增强0.3勒克斯,绿萝的叶片会随之发生肉眼难以察觉的轻微卷曲。她在测试一种无形的牵绊,一种通过操控“生”来影响“死”的远程实验。
林默成了这场无声实验的感应器。他的视线开始在那株濒死的沙漠玫瑰和生态箱中茂盛的绿萝之间,形成一种有规律的摆动,像钟摆一样精确。当林小雨浇水时,他的瞳孔会微微放大,呼吸变得浅而急促,仿佛在替那株植物感受久违的甘霖;而当生态箱的光照增强,绿萝出现细微应激反应时,他的指尖会无意识地蜷缩,像是在承受某种无形的压力。
这种同步性在第十三天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峰值。那天,林小雨发现沙漠玫瑰干裂的主干底部,竟然冒出了一个米粒大小、泛着苍白绿色的新芽。她激动得手指颤抖,不小心碰掉了花盆边缘一小块干结的泥土。
几乎在同一时刻,生态箱内一株绿萝的叶尖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小片焦枯。而坐在两者之间的林默,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左手猛地抬起,指向沙漠玫瑰的新芽,右手却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监测仪上显示他的心率出现了短暂的双峰波形——一种极其罕见的情感冲突体征。
3.3秒。
这一次的清醒和反应,不再是单一指向,而是分裂的、矛盾的,仿佛他的意识被撕扯在两个极端之间。
林小雨没有注意到生态箱的异常,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微小的新芽上。她取来一把小巧的驼毛刷,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地扫去新芽周围的灰尘,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母性的光芒。她开始对那株植物说话,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像是忏悔,又像是祈祷。
苏婉完整地记录下了这一切。她看着林小雨近乎痴迷地守护着那一点象征复苏的绿意,看着林默在两种截然相反的生命状态中被拉扯。一个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不是摧毁林小雨这脆弱的希望,而是……利用它。
第二天,苏婉“好心”地送给林小雨一套专业的植物复苏工具,包括一个带有放大镜的LEd灯罩和一瓶植物生长激素。“也许能帮它长得更快些,”她说,语气平淡无波。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接受了。她开始更精细地照料沙漠玫瑰,调节光照角度,谨慎地使用激素。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瓶生长激素被苏婉动过手脚,浓度略高于标准值。苏婉在等待,等待那株植物在过度“呵护”下出现新的危机,等待林小雨的希望再次悬于一线,从而将林默推向更极端的共情悬崖。
实验日志上,苏婉写下新的观察结论:
【第158日:对象对“濒死复苏”象征物的关注度显着提升,反应时长增至3.3秒,并出现情感冲突体征。志愿者林小雨的行为模式已从破坏性干预彻底转变为修复性守护,其情绪状态与象征物的生命迹象高度绑定。建议:将“希望维系与濒临毁灭的动态平衡”作为核心刺激策略,通过精确操控象征物的生存状态,深度激发对象的共情潜力,探索其意识在极端矛盾下的承载极限。下一步,需制造一场可控的“希望危机”。】
夜晚,林小雨在LEd灯罩的冷光下,用棉签蘸着稀释的生长激素,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个脆弱的新芽上。她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墙壁上,像一个守护宝藏的幽灵。而另一边,生态箱中的绿萝在精准的控制下,依旧展示着毫无波澜的、被编程的生机。林默沉睡的脸庞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安宁,仿佛白天那场撕裂般的共情从未发生。但沙漏已经翻转,细沙开始流向一个被精心计算过的结局。那株沙漠玫瑰和它卑微的新芽,连同守护它的林小雨,都已成为苏婉实验棋盘上,一枚关键而脆弱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