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嗡鸣仿佛来自九幽之底,又似亘古神魔的沉重呼吸,穿透层层海水,震得在场每个人神魂都为之一颤。
南洋废墟上倒卷环绕的海水壁垒,在这股声波下剧烈波动,无数水汽被震成虚无。
轰隆——
伴随着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那片被海水环绕的中心空洞,猛然炸开万丈狂涛!
一座通体由雷纹青铜浇铸而成的古老巨塔,就这样撕裂海幕,破水而出,带着无可匹敌的苍莽与威压,缓缓升上高天。
塔身古朴,每一块青铜砖石上都烙印着亿万年雷霆劈凿的痕迹,那些繁复的雷纹仿佛活物,在塔身上缓缓流转,散发出足以压塌虚空的恐怖气息。
这,正是传说中埋葬了无数雷道秘辛与心魔的禁忌之地——心壳塔!
“此塔非物,乃历代雷帝神魂淬炼之所……”苏清漪仰望塔顶,一双美眸中倒映出那行以神文篆刻的古老铭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可照见本心,亦能吞噬真我。”
话音未落,一股森然寒意已然席卷全场。
凰九幽周身燃起幽蓝色的不灭寒焰,将那股来自古塔的无形威压隔绝在外,她凤眸一凛,冷哼道:“塔里有东西在呼吸,很慢,但很沉,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与两人的警惕不同,小雅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白皙的小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那道已经愈合的旧印。
那曾是秦尘为她种下的守护烙印,此刻虽已无形,却仍有一丝微弱的共鸣。
她凝望着那座巨塔,轻声低语,声音仿佛只说给秦尘一人听:“它在等你……等你,那个还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你。”
秦尘的目光早已死死锁定了心壳塔。
他能感觉到,体内沉寂的九星神帝诀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行运转,仿佛遇到了宿命中的天敌,又像是见到了渴求已久的归宿。
他缓步上前,肩头那尊曾熔炼万雷的蜕雷熔鼎,竟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主动悬浮起来,鼎身上的雷光忽明忽暗,显得极度不安。
而他怀中的天机残谱,更是自动卷成一团,仿佛一个受惊的孩子,极力收敛着自身气息,畏惧着塔中那股无法言喻的本源之力。
巨塔无门无窗,塔身浑然一体。
正当众人疑惑如何进入时,塔身之上,九道光华陡然亮起,化作九扇虚幻的光门,环绕着塔身缓缓旋转。
每一扇光门上,都刻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神文古字,分别是——“怯、怒、贪、妒、疑、悔、惧、执、忘”!
九门齐现,一股难以言状的负面情绪洪流,瞬间从塔内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身影,竟直接从紧闭的青铜塔心处,一步步走了出来。
它仿佛无视了物理的阻隔,身形虚幻,却带着无比真实的存在感。
那是一个僧人般的轮廓,但诡异的是,它的头顶之上,竟悬浮着九张表情各异的面具,分别对应着那九扇光门上的情绪,或惊恐,或暴怒,或贪婪……唯独最中央的位置,是一片空洞,没有面具,只有深不见底的虚无。
“我是你。”九面僧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能直抵人心最深处,“我是你斩掉懦弱,压下愤怒,摒弃贪婪,忘却悔恨后,最干净的那一部分。”
它那空洞的中央面孔转向秦尘,继续说道:“你带着这么多的‘我’在世间行走,不累吗?那些情绪,那些过往,都是你的负累。让我帮你,将它们一一剥离,让你归于最初的纯粹,我们,合而为一。”
“统一?”秦尘闻言,沉默了片刻。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苏清漪和凰九幽都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被这诡异的存在所蛊惑。
突然,秦尘笑了。
他猛地抬手,嗤啦一声,竟亲手撕开了胸前的衣襟!
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而在他的心口位置,一道以神魂烙印的誓纹,与一枚断剑形状的崭新雷令交相辉映,散发出不屈不挠的霸道意志!
“我不是来统一的,”秦尘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电,直视九面僧,“我是来,认回每一个我!”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身形一动,竟主动朝着第一扇光门——那扇刻着“怯”字的大门,一步踏入!
刹那间,天旋地转。
秦尘眼前的世界轰然破碎又重组。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柴房,身体也变成了少年时的孱弱模样。
他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门外,是秦家族人毫不掩饰的讥笑与嘲讽。
“一个连武脉都无法觉醒的废物,也配姓秦?”
“滚出秦家!别脏了我们的地!”
恶毒的言语如刀子般割在他的心上。少年秦尘的
现实中,站在塔内的秦尘,看着这一幕,双目瞬间泛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时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孤独。
但他没有沉沦,只是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个少年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那时的我……其实很怕,真的很怕。但我,没有逃。”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眼前的幻境轰然破碎!
紧接着,他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巨力拉扯,瞬间出现在第二道“怒之??”前。
幻境再起,这一次,是前世他渡劫飞升的那个血色之夜!
天穹之上,神劫雷云密布。
他最信任的红颜知己,手持沾满他鲜血的神剑,嘴角挂着冰冷的讥笑。
他视若亲弟的兄弟,引动禁忌大阵,配合天地神劫,对他进行着最残酷的诛杀!
“为什么!”
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从秦尘口中爆发!
现实中的他,双拳紧握,紫霄神雷不受控制地自体内喷涌而出,轰然炸裂了身周的虚空。
无尽的恨意化作实质的杀气,他一拳挥出,就要将那两个背叛者的幻影彻底轰杀成渣!
可就在拳风即将触及幻影的瞬间,他眉心深处的预警雷瞳骤然狂闪!
一幕未来的片段,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浮现:若他在此刻彻底沉沦于恨意,他赖以生存的蜕雷熔鼎,将会因这无尽的怨念而发生异变,化作一座吞噬一切情感的“噬情雷狱”,反噬所有与他亲近之人!
苏清漪、凰九幽、小雅……她们的身影一一闪过,最终都在那座雷狱中化为飞灰。
“不!”
秦尘猛然收手,任由那股狂暴的怨雷反噬己身,贯入经脉。
剧痛让他浑身剧颤,但他却死死咬住牙关,一字一句地嘶吼道:“恨可以烧人,但我,不能变成火!”
怒之门,破!
还未等他喘息,第三道“妒之门”已骤然开启。
这一次的幻象,更加诛心。
金碧辉煌的九天帝座之上,凰九幽身披凤袍,母仪天下。
而她的身边,站着的,是另一个“秦尘”,那个“秦尘”脸上带着温柔含笑,眼中却满是秦尘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阴影。
幻象中的“秦尘”轻声开口,声音充满了蛊惑:“她才是你最初追寻的光,不是吗?你现在身边的一切,不过都是她的影子罢了。”
话音刚落,那个幻我竟猛然伸手,一把掐住了凰九幽的喉咙,眼神变得狰狞而疯狂:“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也配与她并列?”
轰——!
这一幕,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秦尘的识海之中!
一股无法遏制的嫉妒与暴戾,险些让他彻底失控。
是啊,凰九幽的出现,真的与当年的她毫无关系吗?
自己对她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
就在他心神剧震,即将被幻象吞噬的瞬间,一道清脆而坚定的声音,仿佛穿透了万千时空,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你说要把假情变真……那你,信不信现在的你?”
是小雅的声音!
秦尘猛然惊醒,眼中混沌瞬间被清明取代!
他对着眼前的幻象,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一掌劈出,雷光所至,整个虚假的世界轰然粉碎!
塔外,那九面僧一直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当看到秦尘从第三道门中挣脱时,它那戴着“贪”字面具下的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中央那片空洞的虚无,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喃喃。
“……还没疯,真可惜。”
与此同时,秦尘的身影自破碎的幻象中踉跄退出,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仅仅三道门,对他的心神消耗,竟比一场生死大战还要恐怖。
他扶着身旁的塔壁,勉强站稳,眼神却在一瞬间的清明与一瞬间的混沌之间,开始了不受控制的剧烈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