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涩气息拍在脸上,秦尘立在颠簸的船首,腕间寒丝引烫得几乎要烙穿皮肉。
他能清晰听见血脉里传来的震颤,那不是修炼时的灵力流动,倒像是某种沉睡的古老存在被唤醒,在他心脏最深处敲出第二道节拍——咚,咚,与海底某个未知所在的心跳严丝合缝。
主人!
小雅的声音带着丝微颤,秦尘偏头,便见贴身侍女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
她素日总束得整整齐齐的马尾辫散了几缕,短剑出鞘三寸,剑尖却未指向任何敌人,反而斜斜护在他后腰。
少女指尖沾着朱砂,正以断脉十三式在甲板上快速勾画,暗红血纹在木缝间蜿蜒成锁魂局的雏形:这雷桥吸魂!
方才我触到桥边时,有股力道往我识海钻——她突然顿住,从怀中摸出张泛着金光的安神符,踮脚贴在他后颈,符是师尊临终前给的,能挡三次神魂冲击。
秦尘刚要开口,另一侧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他转头,正见冰蚕童跪坐在甲板上,苍白的脸几乎要贴到木板。
那少女本就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额角冷汗顺着下巴滴落成线,却仍咬着牙往起撑。
她腕间的寒丝引泛着幽蓝微光,与秦尘的雷桥产生共鸣,在半空拉出细不可见的银线。
看...到了...冰蚕童喉间溢出破碎的字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穿素衣的女人...抱着小娃娃...沉进海底的石头房子...她说命脉相连,丝尽人亡...话音未落,她突然踉跄着扑过来,将自己腕间的寒丝引重重搭在雷桥末端。
蓝紫雷光骤然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
秦尘抬手遮目,再睁眼时,海底那座雷纹建筑的穹顶已完全开启。
氤氲的银白色液体从中升起,悬浮在半空凝成一团,像裹着雾气的月亮——正是传说中可洗练神魂的三光神水本源。
更奇异的是,那银液表面浮着细碎的雷纹,每一道都与他识海中的十二玄雷谱隐隐呼应。
水下三百丈!雷场核心塌陷!
雪鸮使的尖鸣从头顶炸响。
秦尘抬头,见那白色信鸟正疯狂拍打翅膀,尾羽都被气流卷得倒竖:母雷若完全释放,雷渊风暴会吞掉半个南洋域!几乎同时,雷纹鹰也发出低沉的嘶吼,双爪在甲板上抓出深深的刻痕——这头向来沉稳的坐骑此刻浑身羽毛炸起,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恐惧:它感知到了,海底有某种存在正在苏醒,不是敌意,却比任何强敌都更让它战栗。
秦尘闭了闭眼。
前世雷尊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被挚爱刺穿心口时的痛,残魂撕裂虚空时的灼,重生后被踩在泥里时的恨。
他又想起这一路收集玄雷的艰辛——为寻建木被毒雾蚀去半张脸,为取骨灵冷火在火山口守了七七四十九夜,为融九幽冰魄被冻成冰雕三日三夜。
原来所有苦难都不是偶然,是命运在推着他,走向这个必须抉择的时刻。
你愿承此责否?
声音直接炸响在灵魂深处,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却让秦尘的识海都泛起涟漪。
他望着那团银白的母雷之息,忽然笑了——前世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今生他偏要握住命运的咽喉。
指尖触到银液的瞬间,剧痛如电。
秦尘闷哼一声,却没有缩回手。
他咬破掌心,鲜血滴在银液上,瞬间被吸收。
下一刻,都天神火雷在识海中剧烈震颤。
原本暴烈的雷火里,竟冒出一丝嫩绿的光——像极了寒冬里破雪的春芽,带着勃勃生机,却又裹着化不开的哀伤,那是母亲临终前的叹息,是无数个被囚禁的夜的呜咽。
孩子...
素衣女子的影像再度浮现,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悲悯,而是浸满凄然。
她腕间的玉符与秦尘的严丝合缝,可嘴角却溢出鲜血:你拿走了命脉...也戴上了枷锁。
话音未落,秦尘腕间的寒丝引突然发出脆响。
他瞳孔骤缩,看着那蓝紫色的丝线断裂一寸,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他心脏,狠狠一捏。
喉头一甜,鲜血喷在雷桥上,将银液染成淡红。
这是...心锁?他捂着胸口,血从指缝渗出,滴在甲板上绽开红梅。
每用一次母雷,丝便消损。女子的影像开始模糊,声音却清晰如在耳畔,丝尽之日,便是你命绝之时。
海风突然转急,卷着血珠撞在雷桥上,溅起细碎的雷光。
秦尘望着断裂的寒丝引,又望着悬浮的母雷之息——此刻银液已完全融入他体内,都天神火雷的雷火里,那抹嫩绿愈发清晰。
他知道,这丝生机将让他的雷炼之法更上一层楼,或许能助他早日修复十二玄雷,或许能让他有能力斩断母亲身上的锁链。
可代价呢?
他低头看向不断渗血的掌心,又抬头望向逐渐清晰的海底雷纹建筑——那建筑的轮廓,竟与记忆中母亲影像里的石殿一模一样。
原来从他激活寒丝引的那一刻起,便已踏上这条不归路。
丝尽人亡么?秦尘抹掉嘴角的血,眼神却愈发坚定,那便在丝尽之前,先斩断所有锁。
话音刚落,识海中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痛楚。
他踉跄一步,扶住船舷。
这痛与方才的心悸不同,更尖锐,更刺骨,像是万千细针正顺着经脉往深处钻——
而更剧烈的痛楚,正顺着血脉,向他的四肢百骸缓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