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水嘴里叼着的烟袋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烟灰。
他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辆在晨光下闪着光泽的自行车,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柱……柱子,这……这洋车子……”
何雨水的嘴巴张成了“o”型,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她揉了揉眼睛,又使劲揉了揉,眼前的景象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真切。
那乌黑锃亮的车身,那银光闪闪的车铃,无一不在冲击着她的认知。
“哥!”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
“你……你哪儿来的自行车啊?!”
这声惊呼像是一道开关,瞬间引爆了院子里的死寂。
苏秀秀手里的脸盆一歪,半盆水“哗啦”一下全泼在了陈青松的布鞋上。
陈青松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却连躲都忘了躲,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何雨柱,仿佛在看一个从画报里走出来的神仙。
“你问我哪儿来的?”
何雨柱笑了笑,拍了拍崭新的车座,发出“砰砰”的闷响,
“当然是买的。”
“买的?!”
陈金水的声音猛地拔高,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不是看车,而是绕着何雨柱转了两圈,伸手就要探他的额头。
“你小子是不是发烧说胡话了?买?这玩意儿要多少钱?你把家底都掏空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手指头都快戳到何雨柱的鼻子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败家子的行为!
“师父,你先别急。”
何雨柱不闪不避,任由他打量,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这车,二百块。钱是我自己挣的,没动从我爹那弄来的三百块。”
二百块!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陈金水一家人耳边轰然炸响。
苏秀秀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胸口:
“我的老天爷!二百块!柱子,你这……你这得攒多久啊!就为了这么个铁疙瘩?”
“哥,你疯了?”
何雨水也急了,眼圈一红,
“咱们的钱得留着过日子啊,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
看着一家人又惊又怒的表情,何雨柱心里早有准备。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转向自己的妹妹,温和地说:
“雨水,你现在上学,每天走那么远的路,哥心疼。以后有了车,我每天送你接你,”
接着,他又看向脸色铁青的陈金水,话锋一转,声音沉稳了几分:
“师父,这车,我看着是早晚都得买的东西。现在买,二百块,我三个月的工资就回来了。您想啊,这东西是稀罕货,往后想买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价钱能不涨吗?说不定过个一两年,光有钱都不行,还得要些别的东西!到时候,那才叫抓瞎呢!”
他的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院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有清晨的寒风卷起地上几片落叶的“沙沙”声。
陈金水脸上的怒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地瘪了下去。
他吧嗒吧嗒嘴,想反驳,却发现何雨柱说的句句在理。
这东西金贵,以后只会更金贵,这道理他懂。
站在一旁的陈青松,眼睛里已经开始放光了。
他捅了捅自己父亲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渴望:
“爹,你听听,柱子哥说的对啊!这叫有远见!咱们家是不是也……”
“你给我闭嘴!”
苏秀秀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没好气地骂道,
“人家柱子买车是为了妹妹上学!你呢?让你去东街打瓶酱油你都嫌远,你也配跟柱子比?你就是懒!”
陈青松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地看着那辆自行车,满眼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何雨柱看着他那副样子,不由得乐了。
他翻身下车,将车把往陈青松那边一推。
“想试试?”
陈青松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他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我……我能骑?”
“骑吧,别给我刮了就行。”
“哎!好嘞!”
陈青松激动得脸都红了,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扶住车把,那动作比对待刚出生的婴儿还要轻柔。
他笨拙地跨上车,脚下使劲一蹬,车子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
“哎哎哎——慢点!”苏秀秀在后面紧张地大喊。
院子里顿时充满了陈青松兴奋的叫喊声和车子“叮铃铃”的脆响,刚才那点紧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何雨柱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拉起还在发愣的何雨水。
“走,雨水,别看了。哥带你买年货去,顺便……给你扯几尺新布,做身新衣裳过年!”
……
前门楼子,人潮涌动。
何雨柱没带妹妹去拥挤的百货大楼,而是径直来到了一家门脸敞亮、装修考究的铺子前。
金字黑底的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雪茹绸缎庄。
光是看这门面,就比旁边的几家店铺气派了不止一星半点。
何雨水扯了扯哥哥的衣角,小声地问:
“哥,这儿……这儿的东西肯定很贵吧?咱们换一家吧。”
“没事。”
何雨柱拍了拍她的手,一脸的笃定,
“过年穿新衣,就得穿最好的料子。”
说罢,他便拉着妹妹迈进了门槛。
铺子里的各色绸缎在灯光下流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
一个年轻的伙计正招待着客人,见何雨柱兄妹俩穿着普通,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
“这位同志,想给妹妹选块料子?”
何雨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合身旗袍的女人正款款走来。她一头时髦的卷发,身段婀娜,眉眼间带着一股精明与妩媚交织的风情。
正是雪茹绸缎庄的老板,陈雪茹。
她上下打量了何雨柱一眼,目光在他那身干净却朴素的衣着上停了一瞬,随即又落在他那张平静而自信的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何雨柱没有理会她的打量,开门见山地说:
“不只是选块料子。我要最好的,最喜庆的,给我妹妹做一身新衣服过年。”
陈雪茹眉梢微微一挑,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玩味。
“最好的?这位同志口气可不小。”
她转过身,从货架最高处取下一匹被精心包裹的布料,如流水般在柜台上一铺。
“正红色的真丝,从南边刚运来的。整个前门楼子,就我这有。当然,价钱嘛……”她伸出两根纤纤玉指,比划了一下,“可不便宜。”
那鲜艳的红色,像一团火焰,瞬间点亮了何雨水的眼睛。
但一听到价格,她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使劲拽着何雨柱的袖子:“哥,太贵了!咱们不要这个!”
何雨柱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直视着陈雪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就要它。”
说完,他伸手入怀,将一沓钞票拿了出来,从中数出足够的钱,“啪”的一声,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世界,仿佛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何雨水的嘴巴再次张成了“o”型。
陈雪茹脸上的玩味笑容,第一次僵住了。她看着柜台上那沓崭新的钞票,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个来过过眼瘾的穷小子,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好。”
半晌,陈雪茹才吐出一个字。她脸上的笑容重新绽放,却比刚才真诚了许多。
她亲自拿起剪刀,动作麻利地裁好布料,用牛皮纸细细包好。
“先生真是疼妹妹。”
她将包好的布料递过去,称呼不知不觉间从“同志”变成了“先生”。
何雨柱接过布料,淡淡一笑:“过年了,总得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他拉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何雨水,转身离去。
陈雪茹没有立刻回到柜台,而是走到门口,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双妩媚的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好奇与兴趣。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