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气氛微微一凝。
慕容清婉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嬷嬷问起王嬷嬷，我正不知该如何向母亲请罪呢。”
谢嬷嬷警觉地抬头，“大小姐何出此言？”
“王嬷嬷半年前突发恶疾，虽然请医用药，却终究落下了病根，如今行动不便，神智也时好时坏。我恐她冲撞了贵人，便让她在后院休息。”
慕容清婉面露忧色，“本想修书告知母亲，又怕母亲担忧，这才拖延至今。还望嬷嬷回京后，能在母亲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免她怪我照顾不周。”
谢嬷嬷眼中闪过疑色，面上却笑道：“大小姐说哪里话，生病乃人之常情，夫人怎会怪罪。不知可否让老奴去看看王嬷嬷？夫人特意备了些赏赐，要老奴亲自交给她。”
“自然可以。”慕容清婉从容起身，“只是王嬷嬷现今模样有些...骇人，嬷嬷还需有个心理准备。”
“老奴活了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大小姐放心。”
慕容清婉便引着谢嬷嬷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厢房。越是走近，越能闻到一股草药混合着某种腐败气息的味道。
推开门，昏暗的屋内只有一个老妪蜷缩在榻上，头发花白散乱，面容枯槁，双眼浑浊无神。
她口中喃喃自语，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见到有人来，她惊恐地往后缩了缩，突然又嘿嘿笑了起来。
“药...苦...大小姐...饶命...”她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忽然又大哭起来，“夫人...老奴对不起您啊...”
谢嬷嬷骇得后退半步，掩住口鼻。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圆滑世故的王嬷嬷？分明是个神志全无的疯婆子！
“怎、怎么会这样？”谢嬷嬷难以置信。
慕容清婉面露哀戚，“大夫说是中风所致，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再也恢复不了神智了。我请了专人照料，汤药从未断过，可惜...”她摇摇头，语气中满是遗憾。
谢嬷嬷仔细观察着王嬷嬷，试图从她混乱的言语中找出什么线索，但那疯癫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嬷嬷也看到了，王嬷嬷这般状况，实在不宜见客。不如将母亲的赏赐交由我代收，待她清醒些再转交？”慕容清婉温和提议。
谢嬷嬷犹豫片刻，只得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夫人若知王嬷嬷病重至此，定会伤心。”
“待回京后，我自会向母亲详细禀明情况，请她宽心。”慕容清婉说着，对守在门口的婆子吩咐道：“好生照顾王嬷嬷，按时喂药，不可怠慢。”
婆子连声应下。
离开厢房后，谢嬷嬷似乎心事重重，不时瞥一眼身旁从容自若的慕容清婉。
“大小姐这些年来，过得可好？”谢嬷嬷突然问道。
慕容清婉微微一笑，“托母亲的福，庄上虽比不得相府繁华，却也清静自在。我平日里读读书，习习字，偶尔查看庄务，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听说大小姐将庄子打理得极好，田产增收了不少？”
“不过是侥幸遇上几个丰年罢了，加上庄户们勤勉，才有了些微成就，不值一提。”
慕容清婉谦逊道，转而反问：“嬷嬷一路行来，觉得此地风光如何？比之京城，虽无繁华盛景，山水却还秀美。”
谢嬷嬷见她轻巧转移话题，也不好再追问，只得附和着称赞了几句乡野景致。
回到前厅，慕容清婉吩咐云袖为谢嬷嬷准备客房休息，自己则借口要收拾行装，告退回房。
一进内室，慕容清婉脸上的温婉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她快步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数行小字，而后轻轻叩击墙面三下。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外。
“将这封信速传给城南绸缎庄的周掌柜，让他按计划行事。”
慕容清婉将字条递出，低声道：“另外，让暗卫盯紧谢嬷嬷和她带来的人，有任何异动，立即报我。”
“是。”黑影接过字条，瞬息消失。
慕容清婉望向窗外，见谢嬷嬷正在院中与她带来的护卫低声交谈着什么，神色严肃。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是夜，庄院西厢客房中，谢嬷嬷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个心腹丫鬟望风。
烛火摇曳，她在房中踱步，眉头紧锁。今日所见所闻，实在出乎意料。
那个记忆中怯懦寡言的慕容清婉，如今竟变得如此沉稳大气，言语间滴水不漏。庄上管理井然有序，与预想中破败景象大相径庭。
最令她不安的是王嬷嬷的遭遇。
那疯癫模样不似假装，但时机太过巧合。若真是慕容清婉所为，那这个大小姐就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了。
“嬷嬷。”窗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唤。
谢嬷嬷警觉地走到窗边，“何事？”
“打听过了，庄上的人对大小姐交口称赞，说她仁慈明理，将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也有人说...”窗外的声音顿了顿，“半年前王嬷嬷突发急病前，曾与大小姐有过争执，之后便一病不起了。”
谢嬷嬷眼神一凛，“可知所为何事争执？”
“似乎是为了庄上的账目。王嬷嬷坚持要按旧例分配收成，大小姐却说要改革制度，多留成在庄上，以备不时之需。”
谢嬷嬷沉吟片刻。
这说辞倒是合情合理，王嬷嬷是林夫人的人，自然要按照京中的意思办事，而大小姐想要自主权，产生冲突也在所难免。
“还有别的吗？”
“庄上守卫比寻常庄子森严得多，尤其是后院一带，我们的人试图靠近查探，都被拦下了，说是大小姐的书房和库房重地，闲人免进。”
谢嬷嬷心中疑窦更深。一个乡下庄子，何需如此戒备？
“继续打听，但要小心，切勿打草惊蛇。”
“是。”
窗外人影悄然离去。谢嬷嬷吹熄烛火，在黑暗中沉思。
林夫人派她来接人时，特意嘱咐要仔细察看庄上的情况和大小姐的言行。如今看来，这其中果然有蹊跷。
与此同时，慕容清婉也在房中与春桃和小禾低声交谈。
“小姐，谢嬷嬷带来的护卫中，有一人傍晚时试图接近后院，被我们的人拦下了，说是迷路了。”小禾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