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葛兰召集了七个村子的代表,在村子的空地上举办了第一场“火议大会”。
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庞。
“现在南岭的火脉已经稳定,我们可以开始商讨跨区域引火方案了。”葛兰站在篝火旁,平静地说道。
“我觉得应该建立一个总碑,由一个村子统一管理所有的火源。”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站起来说道。
“这样才能保证火源的稳定,避免出现混乱。”
“我不同意!”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立刻反驳道,“我们村子的火脉是自己守护的,为什么要交给别人管理?万一他们从中作梗,我们岂不是要受制于人?”
“我觉得还是应该各自为政,这样才能保证每个村子的自主权。”
“不行,各自为政太分散了,遇到灾难的时候根本无法互相支援。”
会场上顿时吵成了一团,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观点,谁也不肯让步。
葛兰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知道,想要达成共识并不容易。
良久,她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了铁婆婆给她的那枚铁片。
“大家安静一下。”她清了清嗓子,说道,“铁婆婆临走前,给了我这个。”
说着,她将铁片扔进了篝火之中。
“她说,别让火变成新的绳子。”葛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们不需要一个头,我们需要——一百个不怕黑的人。”
众人沉默了。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照着一张张若有所思的脸庞。
他们终于明白,铁婆婆和葛兰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不需要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需要一个统一的管理机构,他们需要的是彼此之间的信任和合作,需要的是每一个人的参与和奉献。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七个村子的代表达成了一个协议——互不统属,灾时共援。
他们决定,每个村子都保留自己的自主权,但在遇到灾难的时候,必须无条件地互相支援。
他们相信,只要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够克服任何困难。
清源村外,暮色四合,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陈腐木头的气味。
铁婆婆费力地掘开祖祠那饱经岁月侵蚀的地砖,终于,最后一枚锈迹斑斑的律钉显露出来,触手冰凉,仿佛带着几分不甘的低语。
她那饱经风霜的手紧紧握住锤柄,举过头顶,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决绝。
“铛!”
“老人家,这一锤下去,可是连退路都砸了。”
铁婆婆猛然回头,浑浊的双眼爆射出一道精光。
只见大蛊师如同鬼魅般立于残垣之上,身形融入那片即将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他手中握着半截泛着诡异黑光的烬律刀刃,刀刃的断口处参差不齐,仿佛在嘲笑着昔日的辉煌。
他那张原本慈眉善目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阴鸷,眼中的幽光闪烁不定,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
“你们以为火自由了?”大蛊师轻蔑地扫视着手中的断刃,指尖缓缓抚摸着那锋利的刀锋,仿佛在感受着某种古老的力量。
“可只要还有人怕冷,就总会有人……给他们点灯。”
一阵阴冷的夜风吹过,吹灭了大蛊师身旁那盏微弱的烛火,也吹散了他身上那虚伪的伪装。
铁婆婆一咬牙,重重地将锤子砸下,律钉瞬间化为废铁,清源村终于彻底告别了律器的束缚。
消息传开,七村欢庆,村民们欢呼声此起彼伏,仿佛告别了长久以来的桎梏,迎来了新的希望。
然而,唯独阿朵站在祖祠前,凝视着夜空,一言不发。
她记得铁婆婆临行前那句“别让火变成新绳子”,更记得怒哥残魄在契碑上显现的刹那——那一缕青金火焰,并非自然腾起,而是被某种力量从深处拽出。
韩十三带着忧虑走来,轻声问道:“阿朵,你这样不会引起恐慌吗?”阿朵转过头,”二人连夜奔赴各村,通告“火歇令”,称此为“还火于天”。
起初,村民们哗然,有人骂阿朵忘恩,甚至欲强启契碑。
葛兰挺身而出,在火议台前跪坐三日,以冷水煮叶代炊,言:“火母没说不给我们光,她说的是——要学会不怕黑。”
南岭西麓,荒谷深处。
蜈蚣妖将吴龙盘踞古窑遗址,麾下收拢了一批因断火而流离的饥民。
他本欲趁乱夺凤种之血,却不料百姓并未暴动,反而自发结队互助,以磷粉照路、骨笛传讯。
一名瘸腿老猎户竟组织起“夜巡队”,每晚敲梆报平安。
吴龙勃然:“这群人怎地不怕乱?”心腹小妖低语:“他们现在信的不是神,是隔壁村那个叫葛兰的姑娘。”
阿朵悄然潜入西麓,在破庙角落目睹一群孩童围坐讲故事,讲的是“铁婆婆砸钉”与“火母踢香案”。
她悄然离去,归途中遇韩十三急奔而来——他在比对最后一块契碑时,发现碑底刻有一圈极细蛊纹,形如锁链缠凤,纹路风格竟与顾一白早年所用“隐脉符”一致。
更诡异的是,这些纹路正随火脉波动缓慢移动,似在自我修复。
“阿朵,这……这是怎么回事?”韩十三急切地问道,手中握着刻有蛊纹的契碑碎片。
阿朵接过碎片,细细观察,”她抬头望向夜空,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预感。
突然,她脚步一顿,目光凝视着远处的山崖,嘴角微微上扬,仿佛预见了什么即将到来的变局。
深夜,阿朵独自立于最高山崖,月光洒在她单薄的身上,勾勒出她坚定的轮廓。
山风拂过,带来阵阵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润。
她缓缓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滴幽蓝真蛊——这是她从未示人、也是她最后的底牌,原始真蛊的最后一丝活性。
她轻轻将其按入地面的裂缝中,那一刻,大地仿佛微微颤抖了一下。
千里火脉随之微震,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触动,所有契碑同时黯了一瞬,如同夜空中突然熄灭的星星。
而在清源村的祠堂废墟中,半截烬律刀残刃突然嗡鸣自颤,刀脊上的旧痕悄然裂开,渗出一丝与真蛊同源的碧光。
风中传来一声轻笑,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原来……你早就留了后手。”
阿朵眉头微皱,嘴角却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转头望向远方的山崖,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决绝。
凛冬的风,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韩十三裹紧了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旧皮袄,独眼在夜色中闪着锐利的光。
自从那夜火脉有了异动,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猎犬,嗅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白天,他走街串巷,装作漫不经心地修补着各村的农具,实则暗中观察着每一块契碑。
夜晚,他则化身幽灵,穿梭于山林之间,用自己那套祖传的游匠手艺,测绘着契碑能量的流向。
他发现,每当那些偏远的村落,燃起更多的篝火,点亮更多的油灯,契碑上的光芒便会随之增强。
与此同时,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现象也出现了——怒哥的身影,在契碑上浮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那只桀骜不驯的小鸡精,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次又一次地被迫出现在这冰冷的石碑之上。
每一次出现,那虚影便黯淡一分。
仿佛每一次的供能,都在消耗着他的魂魄,都在一点点地将他推向消亡的边缘。
“这简直就是饮鸩止渴!”韩十三低声咒骂着,心中的不安如同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抑制。
他决定去拜访一个人——柳三更。
这个盲眼老头,曾经是清源村的守夜人,负责维护旧律器。
虽然双目失明,但他的耳朵却灵敏得异乎寻常,据说能够听见风的呼吸,听见大地的低语。
韩十三深知,如果有人知道这火脉的秘密,那一定就是他。
寒风呼啸,吹得破旧的木门吱呀作响。
韩十三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柳三更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摆着一堆不知名的草药,双手不停地揉搓着。
“是十三啊,稀客稀客。”柳三更虽然看不见,但他的听力却异于常人,韩十三刚一进门,他就已经听出了他的身份。
“三更叔,我有些事想向您请教。”韩十三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客套。
柳三更放下手中的草药,缓缓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眶对着韩十三的方向。
“是关于契碑的事吧?”
韩十三心中一惊,没想到柳三更竟然如此敏锐。
他点了点头,将自己发现的异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柳三更。
柳三更听完,沉默了许久,久到韩十三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突然,柳三更动了。
他伸出枯瘦的手,在空中缓缓地划动着,仿佛在描绘着什么无形的图案。
“火脉……心跳声……”他喃喃自语着,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