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火柱冲天而起,如同一条巨大的银色火龙,在夜空中蜿蜒盘旋,将整个南岭照耀得如同白昼。
青铜巨门在愿烬之火的焚烧下,发出了如同龙吟般的震鸣,震得所有人心神俱颤。
门上的锁链纹路寸寸崩裂,露出幽深的通道,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
中央的刀孔在愿烬之火的灼烧下不断扩大,仿佛是一道通往无尽深渊的门户。
顾一白握紧了手中的斩愿刀,刚欲迈步,突然感受到脚下的岩层传来规律的震颤。
这不是地脉的自然波动,而是某种机关运转的节拍。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门基,发现石缝中刻有残纹:“这不是锁门,是锁‘人’的刑具……刀是钥匙,也是刑具本身。”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凝重。
阿朵轻声说道:“它在等我进去。她们都在等。”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仿佛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就在这一刻,怒哥突然扑向左侧的岩壁,一爪撕开了覆盖在壁上的藤蔓,露出一具石雕人形——青面獠牙,手握律尺,眼窝中嵌着半枚愿火结晶。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预警:“守律傀!这玩意儿会吸活人愿力补自身!”话音未落,石傀的双目骤然亮起,犹如两团火焰,猛地扑向众人。
顾一白横刀格挡,刀火灼烧在石傀的躯体上,本该将其焚烧殆尽,但石傀却越烧越硬,愿烬之火竟被反噬。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岩后传来:“火烧不化律,得用‘逆纹凿’。”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不高、面容沧桑的男子缓缓走出。
他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凿子,一凿劈向石傀的后颈,石壳当即崩裂,内里露出一根扭曲的愿律铜芯。
男子蔻指一弹,铜芯断裂,石傀顿时化为一堆碎石。
他哑声道:“我是岑家最后一个修门人。”
岑九蹲在门基前,以凿子轻叩青铜纹路,耳贴石面听音辨枢。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显得极为专业。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阿朵:“三百年前,我祖宗造这门时,留了三道火闩——一在心,二在血,三在愿。前两道被偿律会焊死了,只剩‘愿烬之火’能启第三道。”他抬头看向阿朵,门后是‘愿渊’,关的不是鬼,是历代烧尽自己的承愿者。”
顾一白沉声问:“你怎么知道?”岑九冷笑一声:“因为我爹,就是被当成‘愿渊祭品’推下去的。他临死前说——‘火门若开,必有人填命’。”
阿朵忽然抬手,将指尖的愿烬之火按在门枢的凹槽中。
火焰如活物般游走,迅速激活了整圈符纹。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青铜门向内塌陷,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赤红裂谷。
谷中传来无数女子低语:“烧……烧出去……”声音如同鬼魅,令人毛骨悚然。
怒哥急叫:“别下去!这火气不对,是‘吞愿瘴’!”他的话音未落,顾一白已扑向阿朵,想要将她拦下。
但阿朵只是退后三步,蓄力冲刺——她不是要逃,而是要跳。
地底突然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六根黑铁柱破土而出,直插通道两侧。
罗淑英在暗处启动了“律脉钉”,要封死地心入口!
阿朵的脚步即将踏空的瞬间,她的目光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就在她跃起的那一刻,地底传来一股无形的力场,将她推偏,撞向岩壁。
千钧一发之际,她听到耳边传来顾一白的声音:“阿朵,回来!”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但她的眼中只有前方那道深不见底的赤红裂谷。
阿朵娇小的身躯在半空被那股无形巨力粗暴地推开,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狠狠撞向坚硬的岩壁。
“砰!”闷响让人牙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耀眼的火光撕裂黑暗!
顾一白目眦欲裂,灌注全身真气,奋力掷出燃着熊熊愿烬之火的斩愿刀!
刀身裹挟着开山裂石的威势,精准无误地钉入门框!
愿烬之火如同嗜血的毒蛇,沿着刀身疯狂蔓延,瞬间将六根黑铁律脉钉包裹,发出“滋啦滋啦”的腐蚀声,勉强抵住了通道闭合的趋势。
“啊——!”岑九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嘶吼,猛然将那柄锈迹斑斑的逆纹凿,狠狠插入自己的掌心!
鲜血如注,瞬间染红了古朴的凿身。
他咬紧牙关,以血为引,将凿子狠狠砸向青铜门基!
“我岑家欠的,今日还!”逆纹凿与门基上的古老纹路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颤鸣,原本坚不可摧的机关竟松动了一瞬。
阿朵借着撞击岩壁的反震之力,娇小的身躯灵巧地在空中翻转,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义无反顾地纵身跃入那片深不见底的赤红裂谷!
火光瞬间吞没了她单薄的身影,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在彻底消失的刹那,她回头望来,额间银焰纹炽烈燃烧,唇形无声,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定:“等我烧完,就回来。”
地心深处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轰鸣,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巨兽正在苏醒。
通道开始剧烈震动,黑铁律脉钉蠢蠢欲动,仿佛要挣脱愿烬之火的束缚,彻底封死这通往未知的入口——而她,已不在退路上。
罗淑英看着那道即将闭合的火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低声呢喃:“天真……”
阿朵坠入赤红雾气之中,预想中的坠落并未到来。
她感到身体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柔和力量托住,像躺在一张无形的床上,缓缓下沉。
她努力睁大眼睛,适应着这片诡异的光线。
渐渐地,她看清了托住自己的,竟是无数透明的人影。
她们拥挤着,层层叠叠,像一片漂浮在深渊中的人海。
她们都穿着样式古老的祭祀服装,宽大的衣袍在无形的风中轻轻飘荡。
她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如同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让人无法分辨五官。
但有一点却无比清晰,那就是她们额头上,如同烙印一般的银色火焰纹路,妖异而醒目。
突然,一个女子残魂贴近了阿朵的耳边。
没有声音,但阿朵却清晰地“听”到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交流,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恨:“我们被写进了律里,说我们生来就该承愿……可谁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阿朵的心口猛然一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这些残魂的绝望和不甘。
她们生来就被注定要背负某种沉重的“愿”,却从未有人问过她们,这是否是她们真正想要的。
无需任何指令,阿朵体内的愿烬之火自发地燃烧起来。
炽热的火焰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将整个深渊照亮。
她这才看清,深渊的四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是用鲜血书写而成,笔画扭曲,字迹凌乱,仿佛每一道笔画都在无声地哭泣。
地表之上,怒哥焦躁地来回踱步。
阿朵坠入深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力感让他几欲发狂。
他猛然仰起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鸣。
这鸣叫声充满了痛苦和决绝,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发出最后的哀嚎。
紧接着,他那对尚未完全长成的翅膀猛烈地扇动起来,凤种的精魄再次燃烧,化作一道耀眼的火焰,直冲地缝而去。
“回来!怒哥,别冲动!”顾一白厉声喝道
他迅速调整状态,将斩愿刀横在身前,试图接引怒哥的凤种之火。
愿烬之火顺着刀身流淌而下,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桥,连接着地表和深渊。
片刻之后,怒哥的他“看”到了阿朵,虽然只是模糊的影像
“她在底下!她说……火在哭!”怒哥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一旁的岑九听到这话,却面色铁青,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别再烧了!求求你别再烧了!”他近乎哀求地说道,“每引一次火,愿渊就吸一分地气,再试三次,整座南岭都会塌的!”
顾一白猛然揪住岑九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还有多少没说?!”他怒吼道,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岑九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知道,自己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积攒勇气,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开口:“开门要祭。三百年前,我祖宗就定下了规矩——‘火门开,魂不归’。每一代,都得有一个人留在愿渊,替后来者撑住门枢。你若想再开一次,就得再填一个活人。”
顾一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两颗黑色的宝石,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他手中的斩愿刀微微颤抖,刀锋紧紧地抵在岑九的喉咙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轻易地割断他的喉管。
“那阿朵下去……是回不来了?”顾一白的声音冰冷而沙哑,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岑九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除非……她能找到‘始愿石’,烧断律根。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