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少年三人组正围坐在一口水缸前,小心翼翼地布置着“心火回照阵”。
这是一种古老的阵法,能够感应到人体内的心火波动,从而预测吉凶祸福。
他们是清源村的新苗,是未来的希望。
他们对火焰充满了敬畏,也充满了好奇。
随着阵法的逐渐完成,一道由微弱火光组成的火网,缓缓地升起。
火网笼罩着整个村庄,将所有人的心火波动都纳入其中。
突然,葛兰发出一声颤抖的惊呼:“火……在跳。”
她指着火网,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火网之上,代表着村民心火的九处光点,正在明灭不定地闪烁着。
其中,位于村子东头,一个正在熟睡的孩童指尖,火苗最为躁动,竟然隐隐牵引着其余八处火光,仿佛要将它们吞噬殆尽。
“像在找下一个心跳……”葛兰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仿佛看到了某种恐怖的景象。
就在这时,小哑忽然指向村西头,老葛家废弃多年的老灶。
那口布满铁锈,积满灰尘的锅底,竟然浮现出一道极其微弱的“顾”字虚影。
那虚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若隐若现,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铁秤婆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到井口。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她浑浊的双眼,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井底幽暗的光芒。
“火从来不怕死,”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夜枭的鸣叫,令人毛骨悚然,“怕的是被人关在壳里烧。”
她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怒哥的灰炸了假身,反倒炸开了活炉的封印……”她眯起眼睛,望向地底深处,仿佛要将一切都看穿,“那‘顾’字,本就是第一炉火的引信。”
她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顾长,那目光锐利而深邃,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你师父当年散魄入火,不是为了成神,是为了让火……学会走。”
让火学会走?
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明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一直以为,师父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为了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才选择散魄入火。
但他从未想过,师父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让火学会走路。
就在这时,顾长明忽觉脊骨一阵剧痛,那感觉如同被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地刺入骨髓,痛彻心扉。
他猛然站起身,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
他能感受到,脊骨之中的锈铁,正在发出嗡鸣,那声音低沉而压抑,像是某种古老的怨灵在低声哭泣。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他体内的伪炉种残印,竟然自行燃起了一缕青色的火焰。
那火焰微弱而妖异,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那不是敌意,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呼应,一种渴望,一种……重燃的旧愿。
那火焰,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在等待着什么。
那遁入极深的半道“顾”字,又将意味着什么?
顾长明脊骨的剧痛,并非灼烧,反倒像久旱逢甘霖,干涸的经脉贪婪地吮吸着青火带来的温润。
他紧闭双眼,内视己身。
识海深处,那道逃逸的“顾”字残痕,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风筝,缓缓旋转,锈铁嗡鸣声与之共鸣,仿佛古老的战歌,在灵魂深处回荡。
火语无声,却字字铿锵:“……薪尽处,始见真炉。”
当他猛然睁眼,眸中精光爆射,掌心沉寂许久的火精再度燃烧。
然而,这一次,火焰不再受他控制,挣脱束缚,像一只欢快的精灵,跃动着,雀跃着,直指村东方向,那孩童熟睡的屋舍!
火还未完全升腾而起,风,却已先一步躁动。
无形的狂风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吹得顾长明衣袍猎猎作响,也吹散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
“怒哥,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期待。
铁秤婆浑浊的”她拄着拐杖,转身没入黑暗之中,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在风中飘荡:“火寻新薪,天命所归。”
顾长明不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翻涌的气息压制下去,任凭那不受控制的火苗牵引,朝着村东方向走去。
“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顾长明循着那不受控制的火苗,一路疾行。
穿过村里坑坑洼洼的小路,踏过被夜露打湿的草地,最终,火苗停在村西头,一座早已坍塌废弃的老灶前。
灶台倾斜着,布满岁月的裂痕,黑色的柴灰和尘土厚厚地覆盖着,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坟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气味,那是时间流逝的味道。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拂去灶台上厚厚的浮灰。
动作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沉睡的亡灵。
他的手指在粗糙的灶台上摩挲着,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
忽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块焦黑的石头,那石头的边缘锋利而粗糙,仿佛被火焰长期炙烤过。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顾长明屏住呼吸,将体内的火感缓缓探入那块焦石之中。
刹那间,他仿佛触电一般,浑身一震。
焦石之中,竟然蕴藏着一股微弱的脉动,那脉动细微而坚定,如同一个婴儿的心跳,顽强地搏动着。
他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那焦石对话:“这不是终点……是起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是小哑。
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依旧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他走到顾长明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子,将双手平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小哑的掌心涌出,如同潮水一般,迅速蔓延开来,瞬间便覆盖了整个灶台。
那是火语,一种无声的交流,一种只有真正懂得火焰的人才能理解的语言。
顾长明能感受到,一股强大而纯粹的火元素正在地底深处涌动。
那股力量与他体内的锈铁、伪炉种残印都截然不同,更加原始,更加纯粹,仿佛是火焰最初的形态。
那是“最初之火”的呼吸。
片刻之后,小哑缓缓收回双手,他抓起一根黑色的炭条,在灶基旁边那块平整的石板上开始描绘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绘制一幅精密的地图。
很快,一副地下结构的简图便跃然于石板之上。
三条粗细不一的线条交汇于一点,形成了一个奇特的网络,那是地底火脉的走向。
而在火脉交汇的中心,则埋藏着一个古朴的灰坛。
坛身呈圆形,线条流畅而简洁,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坛身上那道清晰而完整的刻痕——一个苍劲有力的“顾”字。
小哑抬起头,用手指了指石板上的灰坛,又指了指顾长明,然后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交叉的手势,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将两者无情地割裂开来。
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那手势的含义简单而直接:这东西与你有关,但不是给你的。
“呵呵…真是拐弯抹角的小家伙。”一把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嘲弄和一丝沧桑。
铁秤婆拄着那根乌黑的拐杖,缓缓地走了过来。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顾一白当年散魄三十六缕,一缕入锅,一缕入铁,剩下的三十四缕,都埋在了这里。”铁秤婆的声音很低,很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秘密。
“他不要执火者,他要火自己选路。”
顾长明闻言,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师父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培养一个强大的执火者,而是为了解放火焰,让它拥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选择。
这时,村中少年三人组也赶到了这里。
他们神情严肃,手里拿着一些奇特的工具,似乎是专门用来探测地底火脉的。
他们走到灶基前,按照一种特殊的方位,将手中的工具摆放在地上,形成一个简单的阵法。
“三辨火纹……”顾长明一眼便认出了少年们所使用的阵法,那是一种古老的秘术,可以通过观察火焰的纹路,来判断地底火脉的走向和强弱。
随着阵法的启动,地面上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微的火纹。
那些火纹如同活物一般,不断地扭动着,跳跃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那些火纹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杂乱无章的火纹,竟然开始自动重组,最终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文字——一个倒过来的“燃”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少年惊呼出声,脸上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山说……火要烧回去,烧掉从前。”站在一旁的葛兰,突然颤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