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部洲烽火连天,九天之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兜率宫坐落于三十三天之外,隐于氤氲紫气之中,宫墙斑驳,篆刻着无数岁月流转的道纹。
宫内寂静,唯有八卦丹房中,那座巨大的八卦紫金炉永恒不歇地吐纳着三昧真火,炉身符文明灭,散发令人心悸的热浪与磅礴药力。
炉前,两名青衣仙童手持玉扇,机械地扇动着,眼皮耷拉,几乎要陷入沉睡。
漫长岁月看守丹炉,早已磨去了所有警觉。
虚空微不可察地扭曲了一瞬。
一丝极淡、几乎与周遭灵气融为一体的灰蒙气息,如同游鱼,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兜率宫外围的重重禁制。
这气息带着混沌特有的“无”与“归寂”特性,并非强行破解,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让那些感应外敌、警示妖邪的阵法禁制,将其视作了自然流转的混沌灵气的一部分。
灰蒙气息的核心,是黑悟空一丝高度凝聚的魔念。
他并未亲身犯险,而是远在擎苍山,凭借对混沌之气的精妙掌控,以及星晷紊乱后天机愈加混沌的便利,将这一缕魔念送入了这处天庭重地。
魔念如烟,贴着冰凉如玉的地面滑行,绕过打着瞌睡的仙童,目标明确——八卦炉一侧壁上,那九个按九宫方位排列的出丹口。
其中位于“离”位的那个出丹口,隐隐透出的药香最为浓郁炽烈,内里蕴藏的并非寻常仙丹,而是老君采集太阳精粹、混以诸多先天火属灵材,专为天庭火部正神炼制的“乾元火灵丹”,对修炼火系神通乃至淬炼魔躯,皆有奇效。
魔念悄然附着在“离”位出丹口边缘。
其上自有禁制光华流转,一旦触发,立时惊动全宫。
魔念并未冲击,而是缓缓渗透,其蕴含的混沌特性开始同化、侵蚀禁制符文的结构根基,如同锈蚀钢铁,过程缓慢却坚定。
禁制光芒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黯淡下去。
就在此时,丹房内侧的云床之上,一直闭目神游、仿佛与虚空合一的太上老君,那垂下的雪白长眉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并未睁眼,身侧拂尘却无风自动,一缕清辉洒落,如同水波,漫过整个丹房。
黑悟空的魔念骤然凝固!
那清辉看似柔和,却带着洞彻万法的玄奥道韵,其所过之处,一切隐匿、幻化、伪装皆无所遁形。
混沌气息虽能混淆普通禁制,但在老君这等存在面前,依旧露出了细微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不谐”。
“唉……”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自万古前传来。
老君依旧未睁眼,只屈指一弹。
叮!
一声清越脆响,并非攻向魔念,而是敲在了八卦炉的巽位之上。
巽为风。
炉内原本平稳燃烧的三昧真火骤然狂暴!
一条纯粹由炽白火焰构成的灵蛇自炉口窜出,鳞甲毕现,活灵活现,携带着焚尽万物的高温,直扑那缕魔念所在!
火焰过处,空间扭曲,丹房内的温度瞬间飙升,两名打盹的仙童猛然惊醒,骇然失色。
魔念感受到致命威胁,瞬间收缩,由虚化实,凝聚成一颗鸽卵大小、灰蒙蒙的混沌珠。
珠体表面,寂灭道纹流转。
火蛇噬来!混沌珠不闪不避,悍然迎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炽白火焰疯狂灼烧着混沌珠,试图将其气化,而混沌珠表面的寂灭道纹则不断磨灭着火焰中蕴含的灵性与能量。
两者交界处,光线都在湮灭,形成一个微小的黑洞般的扭曲点。
僵持。
火焰灵蛇嘶鸣,凶威滔天。
混沌珠光芒急速闪烁,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
毕竟只是一缕魔念所化,如何能与老君随手引动的八卦炉火抗衡?
远在擎苍山的黑悟空本体,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那缕魔念正在被迅速炼化。
就在混沌珠即将崩溃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枚一直悬浮于黑悟空识海、记载着混沌魔神陨落秘辛的兽皮卷轴,其中某个极其古老、代表“窃取”与“瞒天”的混沌神纹,骤然亮起!
一道无形无质、远超当前境界理解的波动,顺着魔念与本体之间的联系,无视时空阻隔,瞬间加持在那颗即将溃散的混沌珠上!
混沌珠光芒一凝,表面寂灭道纹骤然变化,交织成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印记。
那扑噬而来的火焰灵蛇,动作猛地一滞,仿佛失去了目标,变得有些茫然,在其感知中,前方的“异物”消失了,只剩下与丹房内混沌灵气一般无二的气息。
趁此间隙!
混沌珠猛地向内一缩,随即爆发!
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一股极强的、扭曲规则的“排斥”之力!
轰!
“离”位出丹口的禁制,本就被混沌气息侵蚀得摇摇欲坠,此刻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冲击下,轰然破碎!
炉壁一震,一道赤红流光如同受惊的鱼儿,猛地从出丹口中喷射而出!
那流光核心,正是三枚龙眼大小、通体赤红、表面有金色火焰纹路跳跃的乾元火灵丹!
丹药有灵,欲要四散飞遁!
混沌珠滴溜溜一转,灰蒙光芒卷过,精准地将三枚躁动的仙丹裹住,瞬间镇压其灵性。
下一刻,混沌珠携带着仙丹,化作一道细微到极致的灰线,沿着来时路径,以比来时快了十倍不止的速度,遁出兜率宫,消失于茫茫混沌虚空。
整个过程,从老君弹指到丹药被夺,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火焰灵蛇失去目标,在空中盘旋一圈,缓缓缩回炉内。
丹房恢复平静,唯有那破碎的出丹口禁制,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混沌余韵,诉说着方才的不寻常。
两名仙童面无人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云床之上,太上老君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眼眸深邃如星海,倒映着八卦炉中永恒燃烧的火焰,却无半分波澜。
他看了一眼破碎的禁制,目光似乎穿透宫墙,望向了无尽虚空之外。
他并未动怒,也未追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复又闭上双眼,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天数混沌,妖孽窃丹……劫数,劫数。”
唯有一声缥缈的叹息,在空寂的丹房中缓缓回荡。
擎苍山巅,黑悟空睁开眼,摊开手掌。
一道灰芒自虚空遁回,没入他掌心。
三枚赤红如火、散发着惊人热力与药香的乾元火灵丹,正静静躺在他手中,表面还有一丝未能完全敛去的混沌气息。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智取丹元,老君炉前,他终究是得手了。
凭借的,不仅是混沌之能,更有那古老卷轴中蕴含的、超越当前理解的混沌秘法。
他将一枚火灵丹抛入口中,磅礴炽热的药力瞬间化开,如同吞下了一轮微缩的太阳。他运转混沌魔道,开始炼化。
力量,再度开始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