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鸡国,王宫。
夜雨初歇,琉璃瓦上水珠滚落,滴答作响,更显宫闱死寂。
御花园深处,那口被封禁的八角琉璃井,井口石盖缝隙间,渗出缕缕肉眼难辨的阴寒怨气,与宫中弥漫的、那“国王”身上过于浓郁的檀香混杂,形成一种令人胸闷的诡异氛围。
寝宫内,假国王——青毛狮子精所化的乌鸡国主,正于灯下批阅奏章。
他面容慈和,眉宇间却深藏一丝挥之不去的戾气与焦躁。
指间一枚温润佛珠被捻得飞快,其上属于文殊菩萨的微弱佛光,勉强镇压着他体内躁动的妖性,也维系着这偷天换日的骗局。
他状态尚可,但心神不宁,源自妖魔本能对危险的预感。
他知道那猴子快来了。按“剧本”,他该被揭穿,然后由文殊菩萨收回。但他隐隐觉得,这次……或许不同。
与此同时,王宫偏殿屋檐上,悟空与乌鸡国太子并肩而立,雨水浸湿了太子的袍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口井,眼中是压抑了三年多的悲愤与怀疑。
“仙师,我父王他……”
太子声音哽咽。
悟空摆手打断,火眼金睛在雨夜里燃起两道冰冷的金色火焰,穿透层层砖石与禁制,直射井底。
那里,一条虚幻的真龙之魂被无数缠绕着佛文的黑色锁链禁锢,龙目黯淡,龙鳞剥落,气息奄奄。
井底寒水刺骨,怨气与微弱的佛力交织,形成一座独特的水牢。
“看到了。”
悟空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这井,这锁链,这以佛力为枷锁的手段,让他想起了前世五行山下五百年。
“妖物占我父王肉身,享我王国气运,此仇不共戴天!求仙师做主!”
太子噗通跪下。
悟空未看他,目光转向寝宫方向。
“你在此等候,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得靠近。”
话音未落,他身影已如青烟般消散。
下一瞬,悟空直接出现在寝宫之内,无声无息,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假国王猛地抬头,眼中惊骇一闪而过,随即强作镇定,放下佛珠,面露“惊喜”:“御弟!你终于回来了!可想煞为兄了!”
他起身欲迎,周身隐有佛光流转,试图以“兄长”身份和佛门气息先声夺人。
悟空根本不接话,冰冷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对方:“孽畜,占了三年鸟位,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假国王脸色一沉:“御弟何出此言?莫不是路上累了,魔障了?”
“魔障?”
悟空嗤笑,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整个寝宫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弥漫的檀香被一股蛮荒、古老的气息驱散。
“俺看你才是最大的魔障!”
假国王知无法善了,眼中凶光毕露,不再伪装!
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周身佛光大盛,化作一轮金色光轮护住己身,光轮中隐隐有文殊智慧剑虚影沉浮!
这是他模拟文殊神通修炼出的“伪·文殊净土”,虽远不及本尊,但佛光纯粹,对妖邪有极强克制。
“妖猴,看法宝!”
假国王大喝,试图以佛门名头震慑。
悟空不闪不避,甚至未动用金箍棒。他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混沌之气翻涌,如同一个小型漩涡,直接抓向那金色光轮!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混沌之气与纯净佛光接触,发出剧烈的侵蚀之声!金色光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融!
那智慧剑虚影更是如同遇到克星,哀鸣一声,寸寸断裂!
假国王骇然失色!他赖以依仗的佛光,在这灰色气流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护体佛光被破,假国王怪叫一声,身形膨胀,瞬间现出青毛狮子原形!
鬃毛如钢针,血盆大口獠牙外露,妖气冲天!它知道近身搏杀或许是唯一机会!
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裹挟着残余的佛力与磅礴妖气,狠狠拍向悟空头颅!这一爪,足以拍碎山峰!
悟空依旧未动兵器。
面对那遮天蔽日的巨爪,他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迎上!拳头上没有任何光芒,只有压缩到极致的力量引动的空间波纹!
轰!!!
拳爪相交!气浪呈环形炸开!寝宫的琉璃窗、玉器摆件瞬间化为齑粉!
青狮精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爪上传来,坚逾精铁的爪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它庞大的身躯被这一拳打得凌空飞起,撞穿数道宫墙,狠狠砸在御花园的假山之上,碎石崩飞!
青狮精挣扎欲起,眼中已满是恐惧。这猴子的力量,远超传闻!
悟空却不给它喘息之机,身影如影随形,出现在它上空。
他并未立刻下杀手,而是额间混沌阵眼无声开启,一道灰蒙蒙的光束投射而下,笼罩青狮精,更连接了那口八角琉璃井!
“让你死个明白!”
阵眼之力——溯影,发动!
顿时,御花园上空,光影变幻,三年前的景象如同海市蜃楼般重现!
文殊菩萨化身游僧入宫,与真国王论道,因其一时怠慢,菩萨恼怒,命坐骑青毛狮子将其推入井中,以报“水淹三日”之仇(实为算计好的劫难),并布下佛力锁链禁锢龙魂……
前因后果,清晰无比地展现在闻讯赶来的太子、部分侍卫宫人,以及暗中窥视的各方耳目眼前!
“原来如此!是菩萨……是菩萨的坐骑害了我父王!”
太子目眦欲裂,信仰崩塌的痛苦远超仇恨。
青狮精在溯影之光中发出绝望的咆哮,它感觉到自己与文殊菩萨的那一丝佛门联系,正在被混沌阵眼的力量强行剥离、侵蚀!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那被溯影引动的、深藏于青狮精本源深处的那缕文殊佛缘,似乎感受到毁灭危机,竟自动激发,化作一柄凝实的“智慧剑”,带着斩断愚痴、明心见性的煌煌佛威,直刺悟空眉心!
这是文殊预留的保命后手,亦是考验,若悟空心存半点“佛性”,皆会被其所伤!
然而,悟空面对这佛门至宝的斩击,眼中只有冰冷的讥诮。
“伪佛之缘,也敢耀武扬威?”
他不闪不避,张口一吸!
那柄足以让寻常大罗金仙退避三舍的智慧剑,竟被他如同长鲸饮水般,一口吞入腹中!
混沌丹田轰鸣,瞬间将其碾碎、炼化,化为最精纯的本源能量!
佛缘……断了!
青狮精彻底呆滞,眼中光芒涣散。
悟空不再犹豫,并指如刀,混沌之气凝聚指尖,化作一道灰色厉芒,自上而下,贯穿了青狮精的天灵!
咆哮戛然而止。
庞大的狮身剧烈抽搐,随即迅速干瘪、风化,最终化作飞灰消散。只有一缕精纯的坐骑本源和一丝被污染的佛门气运,被悟空挥手收起。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灰烬,转身走向那口八角琉璃井,一拳轰碎井口封印与锁链,将井底那虚弱不堪的真龙之魂引出,送入太子怀中准备好的养魂玉中。
“送你父王去休养。这乌鸡国,你自己收拾。”
悟空说完,身影冲天而起,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御花园,悲喜交加的太子,以及那回荡在乌鸡国上空、无声却剧烈的气运反噬波纹。
灵山某处,文殊菩萨手中捻动的佛珠,悄然裂开一道细缝。
注:假国王称孙悟空为“御弟”,是基于唐僧“御弟”身份的顺延和一种客气的官方称呼。
这恰恰反映了这个妖怪为了扮演好国王角色所做的功课,他严格遵循着人间君主的礼仪规范,从而使其伪装更加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