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星斗大阵圆满带来的微妙变化,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却深远地影响着花果山的每一个角落。
草木似乎更加青翠,山泉更加甘冽,连空气中弥漫的妖气都似乎变得更加凝练、有序,少了几分躁动,多了几分沉凝的煞意。
然而,在这份异样的“宁静”之下,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
所有妖兵妖将都感受到了。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源于对更强天敌感应的悸动。
巡山的妖兵变得更加警惕,目光不时扫过天空与远方的海平面,耳朵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操练时的喊杀声依旧震天,却少了几分狂放,多了几分近乎冷酷的专注。
每一个战阵的变换,每一次兵刃的劈砍,都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为了在即将到来的死战中,活下去。
水帘洞内,孙悟空面前那面巨大的石壁上,光影已经平息,所有的推演、所有的预案都已烙印其上,更烙印在了每一位统领的心中。
他负手而立,【破妄神瞳】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山岩,扫过花果山的每一处关隘,每一道防线,每一张或紧张、或坚定、或隐含恐惧的妖兵面孔。
逆天悟性无声运转,综合着所有信息:
东部沿海,新增的十二座了望塔上,目力最强的鹰妖们彻夜不眠,紧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与天际线,他们已经数次上报远处有不同寻常的水汽凝聚,却又转瞬即逝。
地下暗河的入口处,增设了三重妖符禁制,擅长水性的鳄妖、龟妖小队日夜巡逻,他们能感觉到水下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异常震动。
各营妖兵装备已然焕然一新,制式兵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但连续的高强度操练与紧绷的神经,让不少妖兵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药圃中的灵草生机勃勃,伤兵营空前空闲,但这恰恰是最大的不祥之兆——意味着所有的资源与精力,都已投入到了决战前的准备。
【观势】之下,笼罩花果山的劫云已浓稠如墨,那令人心悸的“水腥味”几乎化为实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命运的弦已绷紧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绝境,并非来自已知的强敌,而是来自这大战前极致的心理煎熬与不确定性。
敌人何时来?以何种方式来?第一击会落在哪里?
巨大的压力足以让神经脆弱者崩溃,让军心涣散。
孙悟空深知,此刻最重要的,已不再是战术的微调,而是士气的维系与信心的凝聚。
他一步踏出,身影出现在花果山主峰之上,出现在所有妖兵妖将的视野之中。
没有激昂的呐喊,没有冗长的动员。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猩红的披风在渐起的山风中猎猎作响,金色的锁子甲在夕阳(或是朝阳?此刻天色仿佛都因压抑而变得混沌)下流转着璀璨而沉稳的光泽。
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缓缓扫过下方每一个方阵,每一个妖兵。
那目光仿佛有着奇异的力量,所过之处,骚动不安的妖兵渐渐安静下来,目光中的恐惧被一种莫名的信赖所取代。
“时候,快到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妖怪的耳中,如同在每个人心湖中投下一块定海神针。
“俺知道,尔等心中或有恐惧,或有忐忑。此乃常情。”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一件寻常事,“天庭势大,下一次来的,必是雷霆万钧。”
他话锋一转,声音中注入了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与傲岸:“但,那又如何?”
“吾等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吾等有坚城利甲!吾等有精妙战阵!吾等有周天星斗护佑!吾等更有——永不屈膝之志!”
他抬起手,指向那流转着星月光辉的天穹大阵,指向那寒光闪闪的兵戈丛林,指向每一个妖兵:
“这山,是吾等之山!这家,是吾等之家!此战,非为俺老孙一人,乃为尔等自身,为这花果山万千生灵之自由存续!”
“天庭欲战,那便战!”
“让他们来吧!看看是他们天河之水厉害,还是俺花果山儿郎的铁骨铮铮!
看看是他们天规森严,还是俺们手中的刀兵锋利!”
“吾等,就在此地!”
孙悟空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力量,“等着他们!”
“吼!!!!!!”
万千妖兵胸中的压抑、恐惧、彷徨,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冲天的战意与怒吼!
所有的不安都被大王那绝对的自信所驱散!
是啊,怕什么?他们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强大了这么多!又有大王引领,何惧一战?
“战!战!战!”
“誓死追随大圣!”
“守护花果山!”
群情激昂,士气暴涨!
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感,竟被这冲天的战意硬生生冲淡了许多!
孙悟空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身影一晃,开始了他战前最后一次巡视。
他出现在东部沿海的了望塔上,拍了拍值守鹰妖的肩膀,目光望向浩瀚东海,似乎穿透无尽空间,看到了那正在集结的阴影。
他深入地底暗河入口,检查了禁制,对值守的水妖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走过一个个演武场,看着妖兵们操练,偶尔出声指点,语气平静,却带给妖兵无穷的信心。
他最后再次检查了周天星斗大阵的核心阵眼,确保阴阳流转,圆融无缺。
整个花果山,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箭已上弦,目标直指苍穹!
每一个妖怪都明白,和平已经结束,战争就在眼前。
他们不再恐惧,不再彷徨,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调整着呼吸,将状态提升至巅峰。
静默中,等待着。
等待着那注定要到来的、决定命运的——
叩关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