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城南三十里的“弥勒堂”后山,林三嫂将一张《直隶卫所军器库分布图》铺在青石板上,指尖重重戳向地图中央的红圈——那里标注着“直隶第二卫军器库”,实为严党秘密囤积佛郎机炮的“弥勒堂”分库。
“婆婆说得对,”她抬头看向围坐的信徒们,声音压得极低,“沈炼大人拿到的账册显示,这里有佛郎机炮五十门、火铳千余支,全是严党从蓟州军器局盗运出来的‘凶器’。若不端掉它,严世蕃下一步就能武装三千‘白莲军’,直扑京城!”
信徒中一阵骚动。一个绰号“钻地鼠”的青年举手道:“三嫂子,这军器库守备森严,墙高丈二,四个角楼都有佛郎机炮镇守,咱们硬冲肯定吃亏。”
“所以我才要‘火攻’。”林三嫂从怀中掏出个竹筒,筒身缠着浸透桐油的麻绳,“这是‘火鸦’——箭头绑火药包,射出去能炸开库门;还有这个……”她又拎起个陶罐,“是沈炼大人改良的‘霹雳火油’,遇火即燃,泼在地上能烧三天三夜。”
她指着地图上的河道:“军器库西墙外有条排水渠,直通后山。咱们今晚从渠潜入,用水底雷炸开库门,再用火鸦点燃火油——记住,只烧军火,不伤人!咱们是‘清君侧’,不是土匪!”
“水底雷?”众人面面相觑。林三嫂耐心解释:“就是上次炸沉鬼爪座船的法子,陶罐装火药,引信连渔网。只要船或人碰到渔网,立刻爆炸。”
李婆婆拄着拐杖走来,将一枚铜哨挂在她腰间:“三嫂子,万事小心。后天派教众都听你调遣,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硬拼。”
林三嫂郑重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愿意跟我去端了这‘阎王殿’的,站出来!”
五十名后天派精锐信徒齐刷刷起身,为首的“钻地鼠”拍着胸脯道:“三嫂子放心!俺们都是打渔出身,水性比鱼还好,保管把‘火鸦’射进库门!”
子时三刻,暴雨倾盆。林三嫂率部披蓑衣、戴斗笠,扛着水底雷和火鸦,悄悄摸向军器库西墙外的排水渠。
排水渠宽三尺,深五尺,渠壁上长满青苔,水流湍急。林三嫂率先跳入渠中,冰凉的雨水混着污水灌进领口,她打了个寒颤,却不敢有丝毫停顿。身后信徒们鱼贯而入,借着雨声掩护,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停!”林三嫂突然抬手。前方渠壁上嵌着个铁栅栏,栅栏后是军器库的排水口,此刻正“哗哗”往外淌着水——显然是有人刚清理过渠道。
“不对劲,”她贴着渠壁倾听,“守军加强了戒备,排水口可能有埋伏。”
“怎么办?”钻地鼠低声问。
林三嫂从怀中掏出个竹管,吹了声尖锐的口哨——这是“水鬼”的联络信号。片刻后,一个黑影从上游漂来,正是她的师弟“浪里白条”(擅长水下功夫)。
“师姐,”浪里白条抹了把脸上的水,“我刚才探过,排水口埋了绊马索,还有两个持弩的守卫。不过……”他指了指渠底的一块石板,“石板下有暗道,直通库房后厨。”
林三嫂眼睛一亮:“带路!”
众人跟着浪里白条潜入暗道。暗道狭窄潮湿,头顶不断有水滴落下,信徒们屏息前行,生怕发出半点声响。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人声——是后厨伙夫的鼾声。
“到了。”浪里白条推开暗道的木盖,众人鱼贯而出,迅速分散到库房周围的草丛中。林三嫂趴在一处土坡后,借着闪电的亮光观察军器库:
库房呈方形,青砖砌墙,墙头垛堞密布,四个角楼各架着一门佛郎机炮,炮口黑洞洞地对准四方。库房大门是两扇包铁的厚重木门,门口站着四个持火铳的守卫,正缩在屋檐下避雨。
“按计划行事。”林三嫂低声下令,“第一组,用水底雷炸门;第二组,用火鸦射角楼;第三组,跟我进去抢账册!”
“轰——!!!”
一声巨响撕裂雨夜。第一组信徒将水底雷固定在库房大门前的渔网上,点燃引信后迅速撤离。渔网被水流冲得绷直,恰好横在大门与护城河之间。
“什么声音?”门口的守卫惊醒,刚要探头,突然脚下一紧——渔网缠住了他的脚踝!
“不好!有埋伏!”另一个守卫刚要示警,水底雷的引信“嗤嗤”燃烧,随即“轰隆”一声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木门连同两个守卫一起掀飞,碎石和木屑四处飞溅,库房内顿时一片漆黑。
“第二组,放火鸦!”林三嫂大喊。
数十支“火鸦”如离弦之箭,从草丛中呼啸而起,精准地射向四个角楼的火药箱。“砰砰砰”一连串爆炸声中,角楼上的佛郎机炮被引燃,炮身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滚烫的碎片四处飞溅。
“着火了!着火了!”库房内的守军乱作一团,有的忙着救火,有的试图组织反击,却被火鸦的爆炸逼得节节后退。
林三嫂趁机率领第三组冲进库房。库房内堆满了木箱,箱上贴着“蓟州军器局造·供佛专用”的封条。她一脚踹开最近的木箱,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的佛郎机炮——炮身铸着狼头纹,与鬼爪座船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钻地鼠,带人搬炮!其他人跟我找账册!”林三嫂一边喊,一边冲向库房深处的房间。房间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只见桌上摆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旁边还有个火盆,火星尚未完全熄灭。
“找到了!”她扑过去抓起账册,却发现账册封面用朱砂写着“严府密藏·甲字三号”——这正是沈炼手中账册的副本!
“三嫂子!快出来!”钻地鼠的喊声从门外传来,“霹雳火油洒了,库房要塌了!”
林三嫂回头望去,只见地上的火油被爆炸的余波点燃,火势迅速蔓延,整个库房都被熊熊大火吞噬。她将账册塞进怀里,对钻地鼠道:“撤!往东门走,那里火势小!”
当林三嫂率部冲出东门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库房内的佛郎机炮在高温下相继炸膛,火光将半边天空染成了红色。
信徒们站在雨中,望着燃烧的库房,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钻地鼠抱着一门佛郎机炮,兴奋地喊道:“三嫂子,咱们缴获了整整五十门炮!还有火铳一千二百支!”
林三嫂却没有笑。她展开一面事先准备好的旗帜,旗帜上绣着八个大字:“清君侧,诛严党”。她将旗帜插在土坡上,火光映照着字迹,格外醒目。
“记住,”她大声对信徒们说,“咱们不是反嘉靖皇帝,是反严嵩父子祸国殃民!这面旗帜,就是告诉天下人——白莲教是替天行道的义军,不是乱臣贼子!”
信徒们齐刷刷跪下,高呼:“清君侧,诛严党!清君侧,诛严党!”
口号声在雨夜中回荡,惊起了远处树林中的飞鸟。林三嫂望着燃烧的库房,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严党的反扑会更疯狂,但她不怕。有了这些军火,有了沈炼大人的支持,后天派一定能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