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萧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草药混着血腥的气味。
他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土城城楼的木梁，梁上还沾着几缕未烧尽的黑灰。
身上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去，后背已被包扎严实，渗血的布条透过麻布隐隐可见，天龙圣甲被卸在一旁，甲片的裂纹里还卡着焦土。
“你醒了？”苏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正坐在木凳上熬药，逍遥扇断了的扇面被临时绑好，此刻正用扇骨搅动药罐里的褐色药汤，“诺雪说你失血太多，得慢慢补。”
林萧转动脖颈，看到城楼的角落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
云瑶靠在箭囊边闭目养神，左臂的伤口缠着白布，星辰弓放在腿上，弓弦松垮地垂着。
凤瑶在擦拭半截剑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陈岩则蹲在骷髅领主身边，用碎甲片拼凑着它崩裂的斧刃，领主眼窝的幽蓝火焰比之前亮了些，却依旧虚弱。
“骨语者……”林萧的声音沙哑干涩。
“坑底挖了三尺，连根骨头渣都没剩下。”陈岩头也不抬地接话，将一块合适的碎甲片嵌进斧刃的缺口。
“天龙腰带收起来了，叶柔说那东西有灵，得找个地方镇着。”
说话间，叶柔提着裙摆走上城楼，她的月白色裙摆沾了不少尘土，鬓边的发丝也有些散乱，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城外的残兵清得差不多了，畸形骷髅的黑液用净化符处理过，暂时不会再滋生怪物。”她将一个布包放在林萧身边，“这是从焦坑里找到的，除了腰带就剩这些。”
布包里是些零碎物件：断成三截的噬魂法杖杖头、星辰弓的一根断弦、凤瑶宝剑的碎片，还有几片龙鳞匕首的残片，在阳光下泛着暗淡的金光。
诺雪拿起那半截杖头，指尖抚过上面的焦痕，轻声道：“骨语者的黑气能腐蚀灵力，却蚀不掉这些物件里的执念。”
她将杖头放在林萧面前，“或许能修好。”
林萧的目光落在城楼外的战场。焦坑被临时填了些土，却依旧像道狰狞的伤疤。
骷髅骑兵正在收拢同伴的碎骨，金骨将军们沉默地站在坑边，像几尊黑色的雕像。
八条骷髅巨龙趴在地上，骨翼的破口处凝结着冰晶，那是苏璃用灵力临时修补的痕迹。
“那缕黑气……”林萧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你们谁看到了？”
众人的动作齐齐一顿。
“什么黑气？”云瑶睁开眼，指尖下意识地摸向星辰弓，“爆炸后我只看到腰带在发光。”
凤瑶也摇头：“我注意力全在你身上，没注意坑边。”
陈岩皱眉道：“当时烟尘太大，或许是你看错了？”
林萧没有说话，他清楚记得那缕黑气钻地时的速度，绝不是错觉。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苏璃按住：“医生说你至少得躺三天，别乱动。”
她舀起一勺药汤，用嘴吹了吹，“叶柔加派了人守着焦坑，有动静会立刻报信。”
话音刚落，城楼下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士兵的惊呼。
“怎么回事？”叶柔立刻走到垛口边，逍遥扇重新握在手中。
众人也顾不上伤势，挣扎着凑到城楼边缘往下看——只见焦坑周围的土地正在莫名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
隆起的地面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与之前骨语者骨杖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是黑纹！”陈岩的脸色瞬间变了，“和畸形骷髅身上的一样！”
骷髅领主发出警惕的低吼，拖着残破的巨斧走到坑边，眼窝的火焰剧烈跳动。
那些黑色纹路顺着地面蔓延，所过之处，焦土竟开始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下面穿行。
“不好！”林萧的心沉了下去，“那缕黑气在引动地下的残留黑液！”
他说得没错，片刻后，隆起的地面突然裂开，从裂缝中钻出无数黑色的触须，触须上布满倒刺，顶端还长着细小的眼睛，正四处张望，发出“嘶嘶”的声响。
“防御！”叶柔的声音带着寒意，城楼上的弓弩手立刻搭箭，却发现箭簇刚碰到触须，就被上面的黑液腐蚀得锈迹斑斑。
骷髅领主的巨斧劈下，将触须斩断无数，黑色的汁液溅在地上，冒出刺鼻的白烟。
但更多的触须从裂缝中涌出，甚至开始顺着城墙往上爬，所过之处，砖石迅速变黑、剥落。
林萧看着那些疯狂生长的触须，突然想起骨语者自爆前的眼神——那不是绝望，而是笃定。
“他根本没打算同归于尽！”林萧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他是用自爆做掩护，让黑气钻进地下，激活所有残留的黑液！”
此刻，焦坑中心突然喷出一股粗大的黑色水柱，水柱里混杂着无数扭曲的人脸，正是之前骨煞球里的冤魂。
水柱冲上天空，化作一张巨大的黑网，将半个土城都罩在下面，网眼间的黑气不断滴落，落在地上便滋生出更多的触须。
城楼的木梁开始咯吱作响，黑色纹路已爬上城楼的立柱，苏璃用冰棱冻结纹路，却发现冰层上瞬间布满裂纹。
“这样下去城会塌的！”凤瑶挥舞着半截剑柄，将爬上城楼的触须斩断，“得找到源头！”
源头在哪，不言而喻——就在焦坑最深处，那缕钻入地下的黑气，此刻已长成了连接所有黑液的根。
林萧看向身边的同伴，每个人都带着伤，却没有丝毫退缩。
云瑶将断弦重新接好，星辰弓再次拉满。
诺雪握着半截法杖，杖头重新燃起微弱的灰雾。
苏璃的逍遥扇冰棱凝结，比之前更加锋利。
陈岩捡起地上的断剑，与龙鳞匕首的残片绑在一起，权当武器。
骷髅领主发出震天的咆哮，率先冲向那股黑色水柱，巨斧劈出的劲风暂时逼退了触须。
林萧深吸一口气，忍着后背的剧痛，将龙渊星辰剑重新握在手中。
剑身上的裂纹虽多，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不屈的灵力。
“下去！”他对众人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叶柔最后看了一眼被黑网笼罩的土城，转身跟上他们的脚步，逍遥扇的扇面在风中微微颤动，却不再是预警，而是决绝。
黑色的触须已爬上城楼的台阶，挡在了他们面前。
林萧的龙渊星辰剑率先挥出，金色的剑光劈开黑网，露出一道通往地面的缺口。
“走！”
众人紧随其后，身影没入不断蔓延的黑暗之中。
黑网之上，乌云越发厚重，将最后一丝阳光也彻底吞没。
土城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只剩下触须摩擦砖石的嘶嘶声，与兵刃碰撞的脆响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死寂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