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泉斋伙计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证实了王氏与江南那条隐秘的线从未断绝。卫珩与绵绵深知,必须尽快从王氏口中撬出真相,否则夜长梦多。
然而,佛堂看守是老夫人亲自安排的人,直接硬闯或审问,势必惊动祖母,甚至可能让幕后之人狗急跳墙。
“需得有个由头,让她自己开口,或者……让她以为有了希望,主动露出破绽。”绵绵沉吟道。
几日后,恰逢卫瑄在族学休沐归家。这是卫珩立世子后、卫瑄离家读书,他首次回府。小家伙长高了些,面色红润,眼神也比从前清亮了许多,见到卫珩和绵绵,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礼仪周全。
“大哥,阮姐姐。”卫瑄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稚嫩,但已无之前的惶恐。
卫珩看着他,语气平和:“在学中可还习惯?课业跟得上吗?”
“回大哥,习惯。夫子教导悉心,同窗也友善。”卫瑄一一作答,甚至主动背诵了一段新学的策论,虽见解尚浅,但条理清晰,可见确实用了功。
绵绵让丹桂拿出早已备好的新衣和点心,温言道:“在外面读书辛苦,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若有短缺,或是想家了,就捎信回来。”
卫瑄看着那些精致的点心和明显是量体裁制的新衣,眼圈微红,低下头小声道:“谢……谢谢阮姐姐。” 他能感受到,这个家中,除了祖母,唯有大哥和这位未来的嫂嫂是真心待他。
午膳后,卫瑄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向卫珩提出:“大哥……我……我能不能去看看母亲?就看一眼……给她请个安……” 他眼中带着恳求,毕竟母子连心。
卫珩与绵绵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机会。
卫珩沉吟片刻,方道:“母亲需静养,不宜打扰。不过……你既有孝心,我便带你去佛堂外,隔着门磕个头,全了你的心意吧。记住,莫要喧哗,莫要多言。”
卫瑄连忙点头:“瑄儿明白!”
佛堂位于府邸最西北角,树木森森,平日里少有人至。看守的婆子见世子亲自带着瑄哥儿过来,不敢阻拦,恭敬地开了外间的门。
佛堂内间依旧紧闭,檀香的气息混合着一丝陈腐的味道隐隐透出。
卫瑄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对着内间紧闭的门扉,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声音带着哽咽:“母亲……瑄儿来看您了。您在里边……要好生保重身体……”
内间沉寂片刻,忽然传来王氏激动而嘶哑的声音:“瑄儿!是我的瑄儿吗?你进来!让娘看看你!”
看守婆子连忙道:“夫人,老夫人有令,您需静养,不能见人。”
“我就看一眼我的儿子!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敢拦我!”王氏的声音变得尖利,带着疯癫般的激动,“瑄儿!你听着!有些人狼心狗肺,过河拆桥!他们以为我关在这就没事了?做梦!我知道他们的秘密!我知道靖安……”
“母亲!”卫珩适时提高声音,打断了王氏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瑄弟已依礼请过安,您需安心静养,勿要胡思乱想,徒惹祖母忧心。瑄弟,我们走吧。”
卫瑄被母亲激动的模样吓到,又见兄长面色沉肃,不敢多留,跟着卫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回到芸澜苑,卫瑄情绪有些低落。卫珩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多言,只让丹桂带他下去好好休息。
书房内,卫珩与绵绵神色凝重。
“她果然知道靖安侯府的事,而且,过河拆桥指的是有人要对她不利。”绵绵分析道,“她情绪激动,几乎脱口而出,说明她手中确实握有能让对方忌惮的秘密,并且,她现在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处于极度不安全和愤怒的状态。”
“这是一个突破口。”卫珩眼中精光一闪,“她现在如同惊弓之鸟,既恨我们,更恨那些抛弃她的人。若我们能让她相信,只有我们才能保住她,或者至少保住卫瑄,她或许会愿意用那个秘密来交换。”
是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至佛堂后窗,正是墨玄。他依照卫珩吩咐,并未靠近,只是将一个小巧的、用油纸包裹的物件,精准地投入了窗内缝隙。
佛堂内,王氏正对着一盏孤灯,神情恍惚,忽闻轻响,吓了一跳。她警惕地四下张望,才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小油纸包。她颤抖着打开,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毒药或警告,而是一枚……她多年前送给卫瑄的、早已遗失的长命锁的仿制品!锁片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安”字。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个极低、仿佛随风飘来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
“夫人知道得太多了……七爷问您,是想体面地病故,还是想看着瑄哥儿……步您后尘?”
话音落下,窗外再无声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王氏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长命锁仿制品,看着上面那个刺眼的“安”字,浑身如坠冰窟!他们拿瑄儿威胁她!他们真的要过河拆桥,灭她的口!
恐惧、愤怒、绝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抬头,看向佛堂紧闭的门,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连累瑄儿!那些秘密,是她唯一的保命符,或许……也是她能给瑄儿留下的最后一线生机!
她需要谈判,需要找一个能对抗七爷的人!而眼下,这府里,似乎只有……
王氏的目光,投向了芸澜苑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鱼饵已撒下,网也已张开。接下来,就看这条惊慌失措的鱼,是否会主动游入网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