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五年初,南京军事学院,高级指挥系学员宿舍楼,丁伟的房间。
屋子里烟雾缭绕,像是刚打完一场攻坚战。李云龙、丁伟、孔捷三人围坐在一张旧桌子旁,桌上散落着花生壳、瓜子皮,还有几个空茶杯。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眉头紧锁,气氛沉闷中透着一股压抑的火药味。
终于,李云龙把手里捏了半天的花生米往桌上一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嗓门洪亮,带着十二分的不满,矛头直指坐在对面的孔捷:
“他娘的!这事儿我想想就来气! 我说孔二愣子!你凭啥也跟老子一样,肩膀上也一颗星?啊?你跟我李云龙比?你他娘的就是个新兵蛋子!”
孔捷正闷头嗑瓜子,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瞪圆了眼睛,不服气地反驳:“李云龙!你放屁! 老子怎么就是新兵蛋子了?”
李云龙“噌”地站起来,手指头差点戳到孔捷鼻子上,唾沫横飞地开始“摆资历”:
“呸!你小子还不承认!你刚当兵那会儿背的是啥?是老套筒!汉阳造都算好的了!老子当年在鄂豫皖,背的是啥?是快慢机(驳壳枪)!二十响!这能比吗?老子当红军连长的时候,你孔捷还在给连长当警卫员呢! 过雪山草地,老子是突击队长!你呢?差点没掉冰窟窿里让老子给捞上来!你说,你凭啥也一颗星?”
孔捷被李云龙揭了老底,脸涨得通红,也“霍”地站起来:
“李云龙!你少翻旧账!老子后来当团长的时候,也不比你差!辽沈战役,老子一个团顶住廖耀湘兵团一个师进攻两天两夜!这功劳小吗?授个少将怎么了?我看正合适!”
眼看两人要顶牛,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丁伟,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阴阳怪气地开口了,看似劝架,实则火上浇油:
“哎哎哎,吵什么吵什么?老李啊,要我说,你就知足吧!”
他斜睨着李云龙,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你是立了不少功,平安格勒一战成名,淮海战役也打得不错。这我不否认。”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调侃:“可你犯的错还少吗?战场抗命,私自调动部队,哪一条不够你喝一壶的?要我说,没给你授个大校,就算组织上照顾你老革命的面子了!你还想咋的,到是老子,跟个小媳妇似的,处处管着自己,大错没犯过,凭啥我也一颗星,老子手下的师长跟老子一样,也扛一颗星,真他娘的憋屈!”
李云龙一听,火更大了,调转枪口对准丁伟:
“丁伟!你少他娘的在一边说风凉话!你好!就你好!你丁伟受委屈了?你跟个小媳妇似的,处处管着自己?我呸!”
李云龙指着丁伟的鼻子:“你小子在东北,私自开烧锅酿酒,自己喝得晕头转向不说,还他娘的敢往外卖!以权谋私!这胆子还不大?你这叫管着自己?你这叫胆大包天!你凭什么也一颗星? 我看给你个上校都算多的!”
孔捷立刻找到了盟友,马上调转枪口支援李云龙,对着丁伟开火:
“对!老李说得对!丁伟,就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跟小媳妇似的?你丁伟在东北干的那些事,当我们不知道?还小媳妇?你比土匪都胆大!你凭什么也一颗星? 我看你该授个——炊事班上士!”
丁伟被两人联手攻击,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但他毕竟脑子转得快,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摆出一副“比烂”和“画大饼”的架势:
“嘿!你看你看!怎么都冲我来了?合着就我丁伟不是好人,你们俩都是圣人?”
他双手一摊,开始耍无赖:“是!我丁伟是有点小毛病,可老子功劳小吗?清风店阻击战,没有老子新一团死顶,你们能在后面包饺子?老子委屈点怎么了?”
接着,他眼睛一翻,开始做白日梦,语气夸张:“我要是能说了算啊……没说的!”
他先指着李云龙:“你,李云龙,授大将! 打仗确实有两下子!”
再指着孔捷:“你,孔捷,也授大将! 老实巴交,劳苦功高!”
最后大拇指一翘,指向自己,一脸理所当然:“至于我丁伟嘛……怎么地……也得是个元帅! 运筹帷幄,智勇双全嘛!”
“噗——!”
“哈哈哈!”
“元帅?就你?丁伟你小子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丁伟这番极度不要脸的“分封”和自封“元帅”,直接把李云龙和孔捷给气乐了!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背过气去!
李云龙捂着肚子,指着丁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元帅?老丁啊老丁!你小子可真敢开牙! 你咋不说你是玉皇大帝呢?还元帅?给你个弼马温当当就不错了!”
孔捷也笑得直拍大腿:“就是!还元帅?你丁伟能当元帅,我孔捷就能当玉帝!”
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那副“恬不知耻”的样子,越想越可笑,刚才因为军衔引起的不快和争执,在这荒诞的笑声中竟然冲淡了不少。 宿舍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笑了好一阵,三人才慢慢停下来。丁伟抹着笑出来的眼泪,重新坐下,叹了口气,语气倒是认真了些:“行了行了,别笑了。说正经的,授衔这事,是中央综合考虑的,咱们在这儿吵破天也没用。有啥不服气的,回头找院长反映反映去。现在啊,还是想想怎么把咱们这‘少将’当好喽!”
李云龙和孔捷也收起了笑容,虽然心里可能还各有各的嘀咕,但经过这么一闹,那股憋闷的气总算顺了一些。兄弟嘛,吵吵闹闹,最后还是得一起往前看。
丁伟的宿舍里,李云龙、丁伟、孔捷三人关于“一颗星”的互相挤兑和自封“元帅”的笑声还没完全落下,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丁伟喊了一嗓子。
门被推开,邵明珠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哟,三位老首长都在呢?正热闹着。”
“明珠来了!” 三人见到邵明珠,暂时把军衔的“不平”放在一边,招呼他坐下。
李云龙最心急,他一把拉过邵明珠,迫不及待地追问,嗓门洪亮,带着最后的希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明珠!你来得正好!快跟老子说说,给你授了什么衔?是不是也他娘的是个豆豆?”
丁伟和孔捷也立刻竖起了耳朵,眼神齐刷刷地聚焦在邵明珠身上。 在他们看来,邵明珠虽然年轻,但战功、能力、职位都摆在那里,是他们这群人里的“尖子”,他的授衔结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标杆”。
邵明珠看着三位老首长急切又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语气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谦逊,低声说道:
“呃……刚接到初步通知……好像是……中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小小的宿舍里,却像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啥玩意儿?!!”
李云龙第一个蹦了起来! 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提高了八度,指着邵明珠,手指头都在哆嗦:“中将?!两颗星?!邵明珠!你个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
丁伟刚端起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了桌上,茶水洒了一身都顾不上擦! 他猛地站起来,围着邵明珠转了两圈,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着他,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和酸溜溜的意味:
“中……中将?明珠……你……你小子今年才多大?三十……三十一?三十二?这就两颗星了?!老子们这帮老家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革命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穿开裆裤呢!这……这他娘的到哪儿说理去!”
连一向沉稳的孔捷也坐不住了, 他“嚯”地站起身,黑着脸,看着邵明珠,又看看李云龙和丁伟,瓮声瓮气地说,话里话外都透着极大的“不公”:
“中将?!明珠,你……你四零年才参军吧?在独立团当兵那会儿,老子都是新二团的团长了!四一年你给老赵当警卫员,一当就是八年,四九年才是个正团级参谋!这……这升得也太快了!我们这……” 他指了指自己和李云龙、丁伟,“我们这仗都白打了?脑袋白别了?”
霎时间,邵明珠成了三人火力的集中点! 刚才他们内部的那点小矛盾瞬间烟消云散,同仇敌忾地“声讨”起这个“后起之秀”来!
邵明珠被三位老首长围在中间,哭笑不得,赶紧拱手讨饶: “老团长!丁军长!孔军长!您三位别急眼啊!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李云龙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开始翻旧账,语气里一半是真“不爽”,一半是夸张的“悲愤”:
“不能决定?你小子别跟老子来这套!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底细?”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开始“揭露”邵明珠的“发家史”,越说越激动:
“四九年春末,你才是x军作战科参谋,正团级!朝鲜战争前,混了个副参谋长,正师级!这就不说了!”
“朝鲜战争一打,好家伙!你小子坐火箭了!从军副参谋长直接调志司当作战处处长!成了总部首长身边的大红人!这功劳能小了吗?”
“老子还听说,老总、军区司令员都夸你是‘军中秀才’,‘难得的将才’!51年跟美国佬谈判,你小子还是中方首席翻译官!露了大脸了!”
“回国就直接当军长!正军级!比老子当年还快!”
“53年再入朝,金城战役!你指挥三个军!差不多二十万人马!好家伙,这一仗把你小子打成‘名将’了!你的x军成了‘万岁军’!你小子成了最年轻的军长!军中骄子!”
李云龙最后几乎是在“吼”了:“又是一级自由独立勋章,又是国旗勋章!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现在授个中将!老子……老子心里能平衡吗?!” 他这话,看似在“声讨”,但仔细听,那语气里,分明带着难以掩饰的、为自家兄弟感到的骄傲!
丁伟也在一旁酸溜溜地帮腔,但眼神里也透着佩服:
“就是!明珠啊,不是老哥我说你,你这履历,也太吓人了!志司高参,谈判代表,王牌军军长,大战役指挥……这哪一条单拎出来都够分量!合在一起,授个中将,好像……好像也他娘的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没底气了,语气弱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羡慕嫉妒恨”。
孔捷也闷声闷气地补充,点出了关键: “主要还是年轻!太年轻了!总部这是要把你当重点苗子培养啊!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没法比喽……”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邵明珠的功劳簿翻了个底朝天。 说着说着,他们自己也慢慢沉默了。因为细数下来,他们不得不承认,邵明珠这个中将,虽然是破格提拔,但的的确确是靠实打实的战绩、过人的能力和关键时刻的担当换来的!尤其是金城战役指挥二十万大军的经历,他们三人谁也没有过!
邵明珠看着三位老首长从最初的“愤愤不平”到后来的沉默,知道他们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 他诚恳地说:“老团长,丁军长,孔军长,您三位可别这么说!我邵明珠能有今天,离不开您们当年的培养和带着我打仗!没有独立团的历练,没有您们教我的本事,没有在战场上跟着您们学的经验,我哪有今天?我这点成绩,跟您们爬雪山过草地、在枪林弹雨里拼杀出来的资历和功劳比,算得了什么?这次授衔,主要是组织上考虑我现在的岗位需要。在您三位老首长面前,我永远是独立团的小兵!”
这话说得诚恳,三人听了,心里舒服了不少。 李云龙使劲拍了拍邵明珠的肩膀,语气复杂,但终于露出了笑意,那是一种“老子带出来的兵有出息”的骄傲,混合着对自己境遇的些许无奈:
“行了行了!你小子也别给我们戴高帽了!老子们心里有数!你邵明珠是好样的!给咱们老部队,给咱们这些老家伙长脸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中将就中将吧!你担得起!好好干!别辜负了组织的信任,也别给咱们老独立团丢人!”
丁伟也恢复了那副调侃的模样,推了推眼镜: “就是!以后见了面,可得敬礼喊首长了!邵中将!”
孔捷也难得地咧嘴笑了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小的宿舍里,刚才的“火药味”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有羡慕,有感慨,有对过往岁月的追忆,但更多的,是为这个他们看着成长起来的优秀后辈感到的由衷欣慰和骄傲。 他们“不爽”的不是邵明珠,而是那似乎已然逝去的青春和悄然变化的时代。
邵明珠赶紧趁机说:“三位老首长可别寒碜我了!正事儿,念念晚上准备了几个菜,让我来请三位老哥哥去家里喝酒,给您们……呃……‘消消气’,也当是提前庆祝一下!”
李云龙大手一挥:“好!喝酒去!今天非得把邵中将喝趴下不可!不然老子这心里还是不痛快!”
“对!喝他娘的!” 丁伟和孔捷也轰然应和。
笑声再次充满了房间。 虽然肩上的星数不同,但战友的情谊和为国家共同奋斗的初心,却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