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清晨的硝烟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驱散了夜晚的沉寂,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沈清辞起得很早,或者更准确地说,她一夜未眠。
镜子里,她用精致的妆容巧妙地掩盖了眼底的青黑和红肿。她选了一套米白色的职业套装,线条利落,剪裁合身,将她纤细的腰肢和不卑不亢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这不再是昨晚那个穿着月白长裙、等待丈夫垂怜的哀怨女子,而是陆氏集团总裁秘书——沈清辞。
她走下楼梯时,陆寒州已经坐在餐厅那张长长的餐桌主位上,正一边用平板电脑浏览着财经新闻,一边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餐。
晨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神情专注而冷峻,仿佛昨晚那场不愉快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沈清辞在他右手边惯常的位置坐下,女佣安静地为她端上一份和她面前那份一模一样、但分量明显更少的早餐:煎蛋,培根,烤吐司,还有一杯黑咖啡。
空气里只有他翻阅电子文件的细微声响,和她餐具偶尔碰撞盘子的声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过去五年,每一个这样的清晨,她都会主动找些话题,或许是关于天气,或许是关于他一天的行程,又或许是关于儿子星辰前一天的趣事……试图为这冰冷的早餐桌注入一丝活气。
尽管十次有九次,得到的只是他漫不经心的“嗯”或者头也不抬的沉默。
但今天,她没有。
她只是安静地、小口地吃着自己的食物,动作优雅,眼神平静地落在自己的餐盘上,仿佛对面坐着的只是一尊精美的雕塑。
这种反常的沉默,终于引起了陆寒州的注意。
他从平板屏幕上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他注意到了她与平日不同的着装风格,更注意到了她身上那种……隔绝一切的气场。
“今天有外事活动?”他放下平板,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语气算不上关心,更像是对下属行程的例行询问。
沈清辞切割煎蛋的动作未停,声音平淡无波:“没有,陆总。只是觉得这套衣服更利落。”
陆总。
这个在公司里她对他的称呼,此刻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显得格外刺耳。
陆寒州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昨晚,”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出口的话依旧带着他惯有的高高在上,“我态度不太好。”
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类似于道歉的表示。
若是从前,听到他这样一句话,沈清辞会觉得受宠若惊,会觉得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出口,会立刻给自己找到原谅他、继续沉沦的理由。
但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她抬起眼,终于正视他,唇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的、标准的职业化微笑:“陆总言重了,您日理万机,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在您忙碌时打扰。”
她的眼神清澈,笑容得体,话语更是挑不出一丝错处。
可就是这种过分的“懂事”和“疏离”,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扎了陆寒州一下。不疼,却让他极其不适。
他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赌气、或者委屈的痕迹,但没有。那双酷似薇薇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他……心慌。
他猛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晚上家宴,薇薇会过来,你准备一下。”他丢下这句话,不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说完,他甚至没有看她作何反应,便拿起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餐厅,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让他窒息。
沈清辞坐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玄关处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冷却,最终化为一片冰封的荒原。
家宴。
让她这个正牌妻子,为他的白月光准备家宴。
陆寒州,你真是……杀人诛心。
第二节:屈辱的“委托”
陆寒州离开后,偌大的公寓再次只剩下沈清辞一人。
她没有时间沉浸在自怜自艾中。回到卧室,她反锁了房门,立刻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坚定的脸庞。她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输入了“离婚协议模板”、“财产分割注意事项”等关键词。她看得极其认真,时不时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录下要点。
既然决定了离开,她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陆寒州不是普通人,与他离婚,无异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沈清辞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而专业的男声。
“我是,您哪位?”
“您好,沈女士。我姓顾,顾淮之,‘衡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们事务所收到了一份关于您的……非正式咨询记录,涉及到一些婚姻财产方面的潜在问题。冒昧来电,是想确认一下,您是否需要专业的法律支持?”
顾淮之?
沈清辞迅速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未向任何律师事务所进行过咨询。
难道是……她昨晚浏览那些法律网站时,留下了痕迹,被大数据捕捉到了?还是……另有原因?
她心中警铃大作,但对方的声音诚恳专业,不似作伪。而且,“衡明律师事务所”在业内名声显赫,主打高端商业案件和离婚官司,以作风正派、能力超群着称。
“顾律师,您好。”沈清辞迅速冷静下来,语气谨慎,“我目前确实有一些法律方面的疑问,但暂时还不需要正式委托。不知您方不方便提供一个联系方式,如果我有需要,再向您请教?”
“当然可以。”顾淮之似乎并不意外,爽快地报出了一个工作邮箱和他的直线电话,“沈女士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请放心,为客户保密是我们的首要原则。”
挂断电话,沈清辞看着记下的联系方式,心中五味杂陈。
这通电话像是一根意外抛下的救命稻草,又像是一个迷雾中的警示。她不确定这是否是陆寒州试探她的新把戏,还是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但无论如何,它提醒了她,前路艰险,她必须步步为营。
下午,她驱车去了本市最高端的百货公司。既然陆寒州下了命令,这场“家宴”的戏,她还得演下去。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精品超市,挑选最新鲜的顶级和牛、空运的蓝鳍金枪鱼、以及林薇薇最喜欢的牌子的起泡酒。她甚至还记得陆寒州提过一句,林薇薇最近在养生,喜欢喝燕窝。
她站在专卖店柜台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血燕、官燕,心里一片冰凉。
看,她对他们有多么了解。了解他的喜好,了解她的习惯。这五年,她把自己的心磨成了一面镜子,只为了清晰地映照出他们的一切。
而现在,这面镜子快要碎了。
她平静地买下了最贵的那一款冰糖官燕,刷卡时,金额后面的零刺得她眼睛微微发疼。这是陆寒州的副卡,她很少动用,但今天,她用得毫无心理负担。
就当是……为她这五年的“演出”,支付最后一场的劳务费吧。
第三节:裂痕初现
傍晚,沈清辞在厨房里忙碌。
她系着围裙,动作娴熟地处理着食材,像一个真正为迎接重要客人而精心准备的女主人。但她的眼神是空的,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身体在机械地执行指令。
公寓门铃在六点整准时响起。
沈清辞洗了洗手,解下围裙,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这才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陆寒州,以及他臂弯里巧笑嫣然的林薇薇。
林薇薇穿着一身香槟粉的及膝连衣裙,妆容精致,长发微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娇养得很好的、明媚动人的气质。她看到沈清辞,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芥蒂的、甜美的笑容。
“清辞姐,好久不见!不好意思,一来就打扰你们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憨。
沈清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陆寒州脸上。他正低头看着林薇薇,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薇薇说很久没回国,想尝尝家里的味道。”陆寒州抬起头,对沈清辞解释道,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家里的味道。
沈清辞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她侧身让开:“请进吧,都准备好了。”
林薇薇自然地挽着陆寒州的手臂走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公寓的布置,嘴里发出轻声的赞叹:“寒州哥,你家装修得真好看,这视野太棒了!”
陆寒州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默默走向厨房的沈清辞的背影。她今天穿的米白色套装,在厨房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餐桌上,气氛微妙。
林薇薇很健谈,不停地说着她在国外的见闻,言语间充满了对陆寒州的依赖和崇拜。陆寒州虽然话不多,但会适时地回应,甚至会亲自将她喜欢的菜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沈清辞坐在他们对面,安静地吃着东西,像个局外人。
“清辞姐,你手艺真好!这燕窝炖得火候恰到好处,比我在国外吃到的还好!”林薇薇尝了一口燕窝,由衷地称赞道,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转向陆寒州,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寒州哥,我记得你之前送我那条‘星辰’系列的项链,设计和这款燕窝的色泽好配啊。我今天来得急,都没戴什么像样的首饰,能不能借清辞姐那条项链戴一下,搭配这身衣服?”
“星辰”系列项链。
沈清辞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勺柄碰到碗沿,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叮”。
那是他们“结婚”时,陆寒州送给她的。并非出于爱意,而是“协议”的一部分,象征着她是那个“星辰”(林薇薇英文名Stella,意为星辰)的替身。
那是她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带有“仪式感”的物品之一。也是她内心深处,不愿触碰的耻辱标记。
陆寒州闻言,几乎没有犹豫,目光转向沈清辞,语气理所当然:“清辞,你去把项链找出来,先给薇薇戴一下。”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第四节:无声的惊雷
沈清辞缓缓抬起头,看向陆寒州。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却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地凝聚。她没有看林薇薇,只是直直地看着陆寒州,看着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让他法律上的妻子,取下象征他们婚姻开始的信物,去借给他的初恋情人佩戴?
他甚至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
在他心里,她沈清辞,究竟算是什么?一个连最基本尊严都不配拥有的、彻头彻尾的影子吗?
林薇薇似乎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摆手,脸上带着无辜和歉意:“啊,不用了不用了!寒州哥,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能借清辞姐的东西呢!太失礼了!”
陆寒州却像是完全没有接收到沈清辞眼中传递出的冰冷信号,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他皱了皱眉,似乎对沈清辞的迟疑感到不满。
“一条项链而已,薇薇喜欢就借她戴一下。”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耐,催促道,“快去拿。”
沈清辞定定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钟。
时间仿佛被拉长,餐厅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林薇薇有些不安的呼吸声。
然后,沈清辞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嘲弄。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优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缓缓站起身。
她没有走向卧室去取那条项链,而是转身,径直朝着厨房的水槽走去。
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她拿起那个刚刚盛放过燕窝的、精致的白瓷碗,看也没看,手指一松。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在寂静的公寓里!
白瓷碎片四溅开来,混着粘稠的燕窝汁液,狼藉地铺满了不锈钢水槽和周围的地面。
陆寒州和林薇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愣住了。
陆寒州猛地站起身,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怒:“沈清辞!你干什么?!”
沈清辞关掉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厨房纸,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水渍。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惊怒的陆寒州和目瞪口呆的林薇薇,脸上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平静到可怕的表情。
“手滑了。”她轻声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抱歉,吓到林小姐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一眼,径直穿过餐厅,走上楼梯,回到了主卧。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陆寒州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压抑着怒吼的目光。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也将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暂时关在了门外。
靠在门板上,沈清辞缓缓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一声碎裂,摔碎的不只是一个碗。
是她五年来的委曲求全,是她所有的幻想和期待,是她对陆寒州……最后的一丝眷恋。
战争,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