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顺着护城河游到陈塘关城下，浑浊的河水裹着泥沙与腥气，在他鳞片上留下一道道污痕。他指尖刚触到城墙下湿滑的青石板，周身的鱼鳞便如潮水般褪去，化作一身紧贴肌肤的水绿色短打，发间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他甩了甩头，正要抬声叫城楼上的士兵开城门，喉间还未滚出“开门”二字，一股凛冽的风便从斜后方劈来，带着野兽特有的臊臭味，刮得面颊生疼。
壮壮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刀——那刀是敖丙用龙宫寒铁所铸，刀身轻薄却异常坚韧，此刻在暮色中泛着一层冷光，映得他瞳孔微微收缩。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在城根下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壮壮只觉得虎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剧痛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连握刀的手指都在发麻。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招式，只瞥见一道黄影裹挟着大刀的寒光扑面而来，那股巨力竟让他连人带刀向后飞了出去，身子在半空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
“砰！”
后背重重撞上城墙的刹那，壮壮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胸口闷得发疼。砖石的碎屑簌簌落下，他像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顺着城墙的弧度滑了下去，最终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溅在身前的青石板上，晕开一朵刺目的红，与石板上的青苔形成鲜明对比。
“小小水妖，也敢擅闯我豹子精的大营？拿命来！”
豹子精的吼声如同炸雷，震得壮壮耳膜发颤。他勉强抬起头，只见那妖怪身着褐黄色皮甲，甲片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脸上的绒毛根根倒竖，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里满是凶光，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豹子精手中的大刀明光闪闪，刀刃上还沾着他的血，身子一纵，便如猛虎扑食般跃了过来，刀锋直指他的脖颈，带着死亡的寒意。
壮壮想抬手格挡，可双臂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连握紧刀柄的力气都消失了。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他吓得双眼一闭，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等着那冰冷的刀锋划破皮肤。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壮壮甚至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烟火味。他猛地睁开眼，只见一道金色的光圈悬浮在自己头顶，光圈边缘流转着烈焰般的纹路，正是哪吒的乾坤圈！豹子精的大刀砍在光圈上，竟被震得寸寸开裂，碎片飞溅，“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何方小辈，敢坏我的好事？”豹子精又惊又怒，盯着突然出现的人影，眼中满是忌惮。
“呔！你这泼妖，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伤我徒弟，拿命来！”
一个清脆的少年声响起，壮壮循声望去，只见哪吒身着红绫、脚踏风火轮，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手中的火尖枪熠熠生辉，枪尖还燃着点点火星。他话音未落，火尖枪便如毒蛇出洞，直刺豹子精面门，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红光。
豹子精连忙抽刀回防，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哪吒的风火轮在地面上划出两道火痕，速度极快，每一次腾挪都逼得豹子精连连后退；火尖枪更是招招致命，枪尖的火星溅在豹子精的皮甲上，烧出一个个小洞。战了数十回合，豹子精渐渐体力不支，招式也慢了下来。哪吒瞅准一个破绽，火尖枪一挑一刺，精准地扎中了豹子精的大腿。
“嗷——！”豹子精惨叫一声，鲜血顿时染红了裤腿，顺着伤口往下淌。他知道自己不是哪吒的对手，不敢再恋战，口中急念：“土遁！”
只见地面“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豹子精纵身跳了进去，缝隙瞬间闭合，只留下满地的鲜血和几片破碎的皮甲，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吒收起火尖枪和乾坤圈，转身走到壮壮身边，蹲下身问道：“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壮壮摇了摇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还是浑身无力，刚撑起身又跌坐回去。哪吒见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金丹——那是太乙真人给他的疗伤药，泛着淡淡的金光。他扶起壮壮，将金丹递到他嘴边：“把这个吃了，能快速疗伤。我带你进城找个地方歇息，顺便把信交给我爹。”
壮壮一口将金丹吞了下去，一股暖流瞬间从喉咙滑到丹田，很快便传遍全身，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他摸了摸怀里的信，还好被油纸包着，只是边角被水浸得发皱，字迹倒还清晰。
哪吒带着壮壮走到城门口，刚刚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城门口的守卫见是哪吒，连忙恭敬地行礼，眼中满是敬畏——刚才哪吒与豹子精对战的模样，他们都看在眼里。
两人踏着青石板往城中心走，街边的守卫个个身披重甲，手按刀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紧绷的肃杀之气。壮壮攥着那封皱巴巴的信，指节都泛了白，小声跟哪吒解释自己来晚的原因。哪吒听完，故意笑着逗他：“哟，这么说，信是送晚了？那我爹要是怪罪下来，可得罚你不许吃烧烤。”
壮壮的脸颊“唰”地红透，像被蒸透的虾子，梗着脖子争辩：“才不是我故意晚的！是妖兵来得太快了！我都变装了，还差点被发现呢！”说着，连耳尖都在发烫，生怕哪吒真的不让他吃烧烤。
哪吒见他这副急赤白脸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那一头刚晾干的黑发揉得乱糟糟：“傻徒儿，急什么？师父逗你呢。”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信，指尖夹着信纸轻轻一甩，信纸竟“啪”地一声绷直了，上面的水渍也淡了些，“不过你这功夫也太差了，刚才要是我来晚一步，你就得被豹子精劈成两半。那招‘一刀决生死’，你可得好好学，不然下次再遇着妖怪，还得被劈得贴在城墙上当画看。”
话音刚落，哪吒抽出壮壮腰间的龙宫寒铁刀，手腕轻轻一翻，做了个劈砍的动作。刀光一闪，竟带着轻微的呼啸声，看得壮壮眼睛都直了。
壮壮一听能学厉害的刀法，立马忘了刚才的委屈，耷拉的嘴角“唰”地扬起来，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笼，死死盯着哪吒手里的长刀：“师父，你快教我！我肯定能学会！”
那刀还是他的龙宫寒铁刀，此刻在哪吒指间却轻得像根柳枝。只见哪吒脚尖轻轻一点地面，身子微微侧转，手腕一沉再一翻，长刀“嗡”地一声划破空气，刀尖直指前方一棵老槐树的树干——明明隔着两丈远，那树皮上却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像是被无形的气劲劈开的，缝里还渗出淡淡的树汁。
“看到没？”哪吒收刀回鞘，动作干脆利落，“这招的秘诀不是力气，是把你体内的气聚在刀尖上，一出手就得有‘要么你死，要么我活’的狠劲。气势一压过去，敌人先慌了三分，招式自然就乱了。你是水妖，体内的水汽本就灵动，只要能聚气，练起来比旁人快。”
壮壮听得心潮澎湃，连忙从哪吒手里抢过长刀，学着他的样子侧身、沉腕、劈刺。可他一用力，气没聚住，反倒把自己晃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在旁边的石狮子上。长刀“哐当”一声砸在石狮子的爪子上，溅起一串火星，震得他虎口又疼了起来。
哪吒笑得直不起腰，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腰：“笨死了！气要沉在丹田，不是往胳膊上使蛮力。你先深吸一口气，感受气在肚子里打转，再慢慢把气顺着胳膊送到刀尖。再来一次，这次慢着点，别着急。”
壮壮咬着牙，重新握紧刀柄。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着把胸腔里的气往下压，感受着那股暖流在丹田处打转，再慢慢引导着它顺着手臂往上爬，最终汇聚在刀尖。这一次，他动作放缓，手腕轻轻一翻，长刀虽然还是有些晃动，但刀尖掠过空气时，竟真的带起了一丝轻微的呼啸声，比刚才强了不少。
“哎，有点意思了！”哪吒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先带你去见我爹，把信交了。顺便让他给你找个地方练刀，总不能在大街上瞎比划，回头再伤着老百姓。”
李靖听了壮壮带来的消息，又看了信上敖广的嘱咐，当即安排人加强城防，随后给壮壮找了个小院暂住。那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墙角堆着几捆干柴，是用来烧火做饭的；墙根下种着一丛丛兰草，开着淡紫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最惹眼的便是院中央那棵老柳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枝条垂到地面，风一吹，柳叶便簌簌作响，像在为练刀的人打着节拍，最适合练劈砍的招式。
壮壮站在柳树前十步远的地方，双手紧握龙宫寒铁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映得他脸上满是认真。他闭上眼，再次回忆着哪吒教的诀窍：气沉丹田，让气随心意流转，再尽数灌注到刀尖，出手要快、准、狠。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清亮的光，腰间微微下沉，手臂绷得笔直，朝着三丈外那根碗口粗的柳树枝杈，狠狠劈下！
“唰——！”
刀锋划破空气的瞬间，一道淡青色的光芒从刀尖迸发而出，像一道小闪电，直直冲向柳枝。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根探得最远的枝杈应声断裂，断口处光滑平整，带着新鲜的绿意，还沾着几点飞溅的木屑。断裂的枝杈重重砸在地上，惊起几只躲在草丛里的麻雀，柳叶纷飞，落在壮壮的肩头，带着一丝凉意。
壮壮盯着那截断枝，眼睛瞪得圆圆的，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连握着刀柄的手都微微发颤：“真……真劈断了！我真的劈断了！”他又试着凝神聚气，重复刚才的动作，这一次，虽然青色光芒弱了些，却也劈中了另一根细些的枝条，虽未完全斩断，却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比第一次稳了不少。
“不错啊，傻徒儿，进步挺快。”
哪吒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手插着腰，脚边的风火轮还泛着淡淡的红光，显然是刚处理完城防的事就过来了。刚才他一直站在暗处看着，见壮壮真的领悟了“一刀决生死”的精髓，眼底也多了几分赞许：“就是气太散，光芒还不够凝实。要是遇上真正的高手，这道刀光还没到人家跟前，就散成风了，连人家的衣角都碰不到。”
壮壮连忙收刀，跑到哪吒跟前，仰着头，眼睛里满是求知欲：“那师父，我该怎么把气聚得更拢啊？是不是要多练？”
哪吒弯腰捡起地上的断枝，用指尖戳了戳断口，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气劲：“别急，饭要一口口吃，刀要一天天练。你先把这劈刀的架势练熟了，等你能连着十刀都劈断碗口粗的枝杈，气自然就凝实了。到时候我再教你‘气随刀走’的诀窍，让刀光跟着你的心意动，指哪打哪。”
壮壮用力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刀，转身又回到柳树前。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映得他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连额角渗出的汗珠都透着一股韧劲。
夕阳渐渐西沉，把院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长。壮壮的额角滚下汗珠，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又很快被风吹干。他的手臂早已酸得发麻，虎口被刀柄磨出了红印，连肩膀都开始发酸，可握着龙宫寒铁刀的手却越攥越紧——从第十刀劈断枝杈开始，那股“气”好像跟他熟络了似的，顺着手臂流转时，竟少了几分滞涩，多了几分顺畅。
“唰——咔嚓！”
又是一刀劈出，淡青色的刀光比之前凝实了不少，如同一道小剑，精准地击中柳枝。第三根碗口粗的柳枝应声而断，断枝带着满枝柳叶“哗啦”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壮壮喘着粗气，腰腹微微起伏，却没停下动作——他盯着斜上方一根细些的枝条，心里只想着“再快一点，再准一点”，手臂下意识地跟着心意挥出。
这一刀没带多少力气，动作也比之前轻了些，可刀光却像条青色的小蛇，顺着他的念头窜了出去，精准地缠上那根细枝。“啪”的一声轻响，细枝断成两截，带着几点夕阳的余晖飘落在他脚边，柳叶还在轻轻颤动。
壮壮猛地愣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刀，他明明没刻意瞄准，只是心里想着要劈中那根枝桠，可刀光就像长了眼睛，跟着心里的想法走了，比之前刻意瞄准还要准。
“哟，傻徒儿开窍了？”
哪吒不知何时坐在了墙头上，晃着两条腿，手里还抛着个红果子，是从灶房拿来的。他刚才看得清楚，壮壮最后那一刀，刀光跟着心意动，正是“气随刀走”的雏形，比死练劈砍强多了，这小子倒是有点天赋。
壮壮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下子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举着刀喊道：“师父！刚才那刀……那刀它自己跟着枝桠走了！我没瞄准，它就中了！”
“什么自己走，是你的气跟刀合上了。”哪吒一跃从墙上跳下来，捡起地上的细枝，递给壮壮看，“之前教你聚气，是让气‘附’在刀上，刀到哪气到哪；现在你这是让气‘带’着刀走，气到哪刀到哪，这就是‘气随刀走’的门道。不过你这还只是入门，等你能让刀光绕着树干转半圈，再劈中后面的枝桠，才算真学会了。”
壮壮听得眼睛发直，连忙举起刀，试着盯着树干上的一个疤结，心里默念“绕过去，劈中后面的细枝”。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再猛地将气灌注到刀尖，手腕轻轻一拧，刀光劈出时，果然微微拐了个小弯，虽没完全绕过去，却擦着疤结划了道浅痕，离后面的细枝也近了不少。
“成了！我快成了！”他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早忘了手臂的酸痛，恨不得再劈上几十刀，把“气随刀走”彻底练会。
哪吒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把手里的红果子递给她：“别贪多，今天练到这儿。你这股气刚跟刀合上，还不稳定，练太狠容易伤着自己，明天胳膊就抬不起来了。”说着，他指了指天边的暮色，夕阳已经落下，只剩下一抹橙红色的余晖，“走，带你去吃灶房刚蒸好的肉包子，皮薄馅大，还有你爱吃的酱肉，吃饱了明天再练。”
壮壮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恋恋不舍地收了刀，目光却还黏在那棵老柳树上——原来练刀不是光靠蛮劲，这藏在刀影里的“气”和“意”，竟这么有意思。他跟着哪吒往灶房走，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刀，下次再遇到豹子精，绝不再像这次一样狼狈，要靠自己的刀保护自己，也保护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