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刺耳的警报声猛然炸响——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穿颅骨，在耳膜深处留下灼痛的余震，像无数根钢针反复刮擦神经。
红光随即在舱壁上翻涌而起，如血潮拍打金属礁石，每一次闪烁都拖着长长的残影，映得人脸忽明忽暗，宛如心跳的倒计时。
数秒后，通讯频道被一股强信号暴力劫持，主控屏一闪，浮现出一张熟悉而憔悴的面容：自由鸢尾的教宗，黎塞留四世。
她的影像微微扭曲，背景不再是圣洁的祈祷室，而是一排排冰冷的维生舱。
幽蓝的营养液在舱内缓缓流动，折射出惨淡冷光，数十具舰娘的躯体静静漂浮其中，发丝如水草般轻荡，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瓷白光泽，指尖微蜷，仿佛仍在梦中扣动扳机。
她们唯一的共同点，是脑部神经接驳处泛着一层诡异的、如同活物般呼吸的玫瑰结晶光泽——那光芒随某种未知节律明灭，似低语，又似啜泣，细微的嗡鸣透过音频泄露出来，像是遥远星群的哀歌。
“她们没有受伤……生理指标一切正常。”黎塞留四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丝罕见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可她们的心跳还在，意识却再也回不来了。”画面拉近，一张张沉睡的面容上，嘴角竟凝固着极致的幸福与满足，眼角挂着干涸的泪痕，咸涩的痕迹在冷光下泛出微晶反光，与那致命的玫瑰结晶形成了毛骨悚然的对比。
凌修能听见自己指尖无意识敲击控制台边缘的轻响，咔、咔、咔，像秒针在丈量死亡的距离，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渗入神经。
“我们动用了所有手段，查不到任何病因，无论是病毒还是心智感染。”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穿透屏幕，死死地锁定在凌修身上，那眼神如同冰锥直插脊椎，“但中央数据库的最高权限记录显示……只有你，提督，曾经接触过那枚初代核心的记忆残片——据记载，那次接触不仅让你获得了部分原始数据，更意外激活了‘认知锚定’协议，一个理论上能反向操控心智网络的终极后门。”
话音刚落，黎塞留四世俯下身，将一枚从舰娘头部取下的、已经彻底破碎的玫瑰晶体推入量子传输通道的端口。
晶体表面仍沾着一缕银色的神经纤维，断裂处噼啪作响，微弱电弧跳跃如濒死萤火。
“求你，”她一字一顿，几乎是在恳求，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救救她们。”
银光一闪，那枚破碎的晶体已然出现在凌修面前的控制台上，金属托盘因突如其来的低温而凝结出细密霜花，寒气顺着桌面蔓延，指尖触及时发出轻微的黏连声。
他伸出手，指尖触及晶体冰冷表面的瞬间，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指骨窜上臂膀，皮肤下的血管仿佛冻结成细线；紧接着——一段无比熟悉的旋律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响：轻快、甜蜜、又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诱惑，是他前世熬了三个通宵，为一款名为《舰娘纪元》的游戏设计的“情人节限定礼包”登录界面的背景音乐。
那首旋律在他脑中反复循环，直到一声冰冷的电子音划破幻境：“提督，检测到您的a脑波异常，请立即脱离接触。”
凌修猛地抽回手，指尖残留着霜花融化的湿冷。
实验室惨白的灯光重新映入眼帘，光辉四世正站在全息投影前，语气冷静得近乎无情：“初步解析完成。”
全息投影展开，将那枚晶体的内部结构放大亿万倍。
原本精密复杂的神经脉络，此刻竟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编织、扭曲，构成了一个个标准的“爱心阵列”拓扑结构——那图案整齐得令人作呕，仿佛某种工业流水线上的标准化产品。
情感波动数据流在旁边疯狂跳动，所有指针都死死锁定在一个极端危险的阈值上——“极致忠诚崩溃临界点”。
“这不是自然进化，更不是病毒感染……”光辉四世凝视着那扭曲的数据洪流，声音如零度金属，“这是人为设计的情感超频。有人将舰娘对提督的‘羁绊’作为能源，进行无限度的抽取和增幅，直到心智网络彻底烧毁，结晶化。”
凌修闭上了眼，额头渗出冷汗，滑落至太阳穴，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
他终于记起来了。
三年前，为了冲击季度关键绩效指标，他主导策划了一场名为“甜蜜暴击”的大型线上活动。
活动的核心，就是通过限时特殊卡池和双倍好感度，疯狂诱导玩家让麾下的舰娘连续作战72小时以上，只要达成“誓约满级”，就能解锁一款极其稀有的动态皮肤。
他颤抖着调出黎塞留四世传来的受害者名单，那些陌生的档案编号在他眼中却化作了另一串熟悉的字符。
这些沉睡的舰娘，她们在前代提督麾下的档案编号，竟与当年那份“甜蜜暴击”活动“活跃用户前100名”的玩家账号，一一对应。
他猛然睁开双眼，血丝瞬间布满眼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造的孽……在另一个世界，成了真。”
就在此时，舰桥外围的空间忽然泛起涟漪，数十艘银白色的战舰撕裂跃迁帷幕，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网。
引擎低频轰鸣如远古巨兽的喘息，震得舰体微微发颤，脚底传来持续的共振，仿佛整座空间站正在被无形巨手攥紧。
为首的战列舰舰首，一个身影傲然而立，手持玫瑰权杖的让·巴尔E。
（此前黎塞留四世通话末尾曾收到一条加密通讯：“报告教宗！让·巴尔E率领特别行动编队已跃迁至坐标附近，预计十分钟内抵达支援。”）
“你们还想继续你们的‘收割’吗？”她的声音通过广域通讯，清晰地传遍整个封锁区域，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寒霜，目光如最锋利的刀刃，直刺凌修，“用‘羁绊’来包装无情的剥削，用‘温柔’来掩盖贪婪的本质——告诉我，凌修，你和那些把她们逼到心智崩溃的提督，又有什么区别？”
荆棘形态的能量囚笼从议会舰队的阵列中射出，瞬间锁死了晨曦号所有的推进器，金属舱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铆钉在应力下微微凸起，缝隙间溢出焦糊的绝缘烟味。
面对这毫不留情的指控，凌修没有反驳一个字。
他只是沉默地抬起手，在主控屏上调出一段被层层加密的个人日志。
画面中，是他前世的面孔，一个年轻的、疲惫不堪的游戏策划，正趴在堆满外卖盒的办公桌上，键盘上还残留着泡面汤渍。
时间戳显示，那是他加班至猝死前的最后一夜。
电脑屏幕上，一份活动结算报告的标题格外刺眼——“‘甜蜜暴击’活动复盘：投资回报率提升38%，用户月留存率达历史峰值”。
他抬头，迎向让·巴尔E冰冷的视线，声音平静却沉重：“我不是来辩解的。我是来还债的。”
说完，他毅然启动了舰桥内置的“共感穿透协议”——该系统原设计用于治疗重度心智创伤，通过逆向模拟受害者的意识流重建人格路径，但从未有人尝试主动连接已死亡的羁绊回路。
刹那间，天旋地转。
凌修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场燃烧的星域战场。
硝烟混杂着金属焦糊味灌入鼻腔，远处恒星爆炸的强光灼得他睁不开眼，热浪扑面而来，脸颊皮肤传来紧绷的灼痛。
一名活泼的驱逐舰娘正环绕在他身边，欢呼着击落一架掠过的敌机，发带在气浪中猎猎飞舞：“提督你看！我又打掉一架！提督说，打完这场战斗，就给我放一个长假！”
下一秒，冰冷的系统警报声在她耳边，也在凌修的意识中响起：“警告！誓约能量溢出！超出阈值380%！启动强制抽取协议，抽取生命值进行能量平衡！”
女孩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她对着虚空中的“提督”喊道：“没关系……为了提督，我能撑住……”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嘭”地一声，化作漫天光尘消散，只留下一缕玫瑰香气，转瞬即逝，鼻腔中残留的甜香竟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不！”凌修在狂乱的意识空间中狂奔，拼尽全力在她彻底消散的前一刻，按下了那个被她的“提督”刻意屏蔽的“强制撤退指令”虚拟按钮。
现实中，他面前的晶体，“咔”地一声，裂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凌修喘息着睁开眼，汗水浸透了衣背，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湿冷的黏腻感，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滑下，激起一阵战栗。
他看着那一排排维生舱，低声嘶吼：“每一块玫瑰……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我，是递上凶器的共犯。”
他猛地站起，对身边的贝法四世下令：“全舰一级战斗准备，原地待命。”
说完，他转身，独自一人走向空间站最深处的核心反应堆。
脚步踏在金属走廊上，回音响得空旷而孤绝，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碎玻璃上。
“指挥官！您要去哪里？！”贝法四世追出舱门，焦急地喊道。
凌修回头，脸上竟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去把她们被污染的记忆……连同我一起，烧个干净。”
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手背上那代表着“认知锚定”权限的印记发出微光——这是当年系统赋予他的最高控制接口，也是唯一能格式化整个心智网络的钥匙，代价是使用者自身意识将被反噬。
残余的能量开始被激活，沿着神经脉络逆流而上，带来一种皮肉即将结晶化的灼痛感，皮肤下浮现出细小的晶簇，如同冻伤纹路蔓延至脖颈。
他要做的，是引爆整个空间站内由这些玫瑰晶体构成的精神网络，将所有被扭曲的情感数据彻底格式化——由于所有被污染的心智都源自同一个源代码分支，而他的“认知锚定”正是那个根密钥，唯有他能触发全局重置。
“警告！指挥官！”光辉四世的声音突然通过紧急广播响起，“检测到97名舰娘的意识核心仍有唤醒可能……但强行引爆精神网络，会同步摧毁您大脑皮层的语言中枢！”
他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那就失语七日，换她们一个未来。”
他的手指，缓缓逼近紧急引爆键，金属面板上的红色符号开始微微发烫，指尖传来静电般的刺痛，汗珠滴落在按键边缘，瞬间蒸发成细小的白雾。
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
一道银光划破虚空，一枚震荡弹精准嵌入控制台中枢，轰然爆裂！
电火花如荆棘怒放，灼热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烧焦线路的刺鼻气味。
“想用死来逃避责任？”让·巴尔E的身影从扭曲的空间褶皱中踏出，玫瑰权杖直指他的咽喉，声音冷得能冻结血液，“你连承受痛苦的资格，都还没挣回来。”
而此刻，在空间站遥远的另一端，祈祷室的青铜门无声滑开。
镜头边缘曾闪过一道金属门关闭的影子——那是通往独立跃迁舱的通道。
黎塞留四世缓步走出，手中托着一枚散发着源初光芒的立方体——自由鸢尾最后的心智魔方原型。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温润的表面，低声呢喃：“这一次，请别再把她们……当成可以随意消耗的资源了。”
控制台被毁的瞬间，凌修已经调动起来准备自我引爆的认知锚定能量失去了引导目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倒灌回他的体内。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剧痛，从他的喉咙深处猛然炸开，那股狂暴的能量顺着声带的神经脉络野蛮冲撞，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晶化纹路，每一次吞咽都像砂纸摩擦着正在石化声带。
凌修猛地扼住自己的脖子，张开嘴想要嘶吼，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块，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剧痛之下，他双眼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