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城墙,叶天寒站在高处,左手缠着铁链。那链子贴在皮肤上,凉的,没动静。
他盯着南边山坳,鼻尖闻到一丝腥气,像是铁锈混着腐草。这味道他熟,十年前死牢里有人断了胳膊,流出来的血就是这个味。
“链起。”他开口。
灰光一闪,铁链离臂而出,破空飞出百步。下一瞬,三具尸体从暗处翻出,砸在地上。原本站岗的巡夜兵,脸已发青,嘴角淌黑水。
剩下九道黑影散开阵型,一人跃至墙头,紫袍翻动,双掌泛出暗光。
霍天雄来了。
“你倒是准时。”叶天寒拔刀半寸,刀鞘发出轻响,“上次你说七十二煞要取我首级,现在只剩你带人来送?”
霍天雄不答,双手一合,掌心喷出浓雾。黑烟贴地蔓延,碰到砖石立刻冒泡,墙皮簌簌掉落。两名守兵后退两步,手碰到了雾气,指尖当场烂了个洞。
“血河九煞阵!”霍天雄低吼,“今日以你性命祭我宗门!”
九人围成圈,各自咬破手指,血滴空中。毒雾更浓,凝成丝线,在头顶织成一张网。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费力。
叶天寒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刀鞘上。“血刃”全出,刀身嗡鸣。
他往前踏一步,脚下砖裂。
再一步,毒雾分开一道缝。
霍天雄眼神一紧,挥手催动阵法。三名高手扑上,手中短刃涂满绿膏。刀未到,气味先至,呛得人眼眶发酸。
叶天寒不动,只将刀横在胸前。缚龙链回旋而返,在他身前划出三道弧线。金属与血肉相撞,咔嚓声接连响起。三人倒下时,腰已被绞断,肠子挂在墙上。
毒阵一角破了。
“龙缚!”他跃起,刀光随链影缠绕,直冲阵眼。
霍天雄双掌推出,毒劲如潮。两股力量撞在一起,地面炸开一圈裂痕。四名施术者口喷黑血,跪地不起。
阵塌了。
剩下两人想逃,铁链追出,一左一右钉进脖颈,拖回墙边。
霍天雄退到墙角,脸色发灰。他低头看了眼右臂,忽然一咬牙,整条胳膊齐肩断裂。伤口没流血,反倒喷出一团黑雾。他借势跃入浓烟,身形消失不见。
风停了。
墙头只剩下叶天寒一人站着。
他闭眼,耳朵微动。
十步外,气流有滞。
他把刀背往后一贴。
“砰!”
一声闷响,霍天雄从雾中显形,掌击落空,反被刀背震得虎口崩裂。他踉跄后退,还想再扑,却发现双腿发麻,裤管已经烂穿。
“你早知道我会从后面来?”他嘶声道。
“你在崖底爬了三天才活命,能有什么新招?”叶天寒睁眼,“你忘了,我也在死牢爬过十年。”
话音落下,刀光暴涨。
这一刀没有花哨轨迹,平直斩出,却让整片毒雾剧烈翻腾,像被火燎过一般迅速消散。霍天雄惨叫一声,七窍流血,膝盖触地。
“绝毒。”叶天寒收刀半寸,“专治你这种靠烂肉活着的东西。”
霍天雄抬头,眼里还有狠意:“你杀得了我……杀不尽血河宗的恨。”
“那你听好了。”叶天寒弯腰,一手掐住他脖子,“血河宗勾结昭武伯,屠村、贩奴、炼人精魄。你们不是江湖门派,是蛆虫。”
他抬刀。
“现在,蛆没了。”
刀锋过颈,人头落地。
他拎着脑袋走下城墙,绳子穿过下巴,挂在木架上。那里还挂着一具尸包,裹着“血燧”旗。风吹旗动,“守”字正对着头颅。
远处传来马蹄声。
他抬头看去,南方夜色里,几骑快马正朝关城奔来。举着令旗,但看不出是谁的人。
穆长风从城楼转角走出来,面具映着月光。
“又来了?”他问。
“嗯。”
“这次是什么?”
“不知道。”叶天寒摸了摸左臂的铁链,“但它还没响。”
穆长风站到他身边,两人并排看着远方。
马队越来越近,领头那人举起一块令牌,在月光下一晃。
叶天寒眯眼看了看。
那牌子是铜的,中间缺了个角。
三年前他在北境码头见过一次。那天风很大,一艘货船沉了,二十个兄弟淹死。船上运的是军粮,签收单上盖着同样的印。
他记得那个名字。
赵海昌。
“是你的人?”穆长风问。
“以前不是。”叶天寒说,“现在可能是了。”
穆长风笑了下:“那你准备怎么接?”
“开门。”他说,“让他们进来。”
城门吱呀打开一条缝。守兵持矛戒备,弓手伏在墙后。
马队停下,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是个胖子,圆脸,披着蓑衣。他摘下帽子,露出额头一道旧疤。
“我是赵海昌。”他说,“带三十人,六车粮,从东海来。”
没人说话。
赵海昌也不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用油纸包着。“铁辕侯的老部下,认得这个吗?”
穆长风接过,拆开看了一眼,递回。
“信是真的。”他说,“但你为什么这时候来?”
“因为我知道你们缺粮。”赵海昌说,“也因为我知道,朝廷不会给你们补。”
叶天寒走下台阶,站在他面前。
“你不怕这是陷阱?”赵海昌抬头看他。
“怕。”叶天寒说,“但我更怕饿死的人等不到明天。”
赵海昌咧嘴一笑,拍了拍马背上的箱子。“里面有米、盐、干肉,还有五十斤酒。兄弟们喝一口,暖暖身子。”
叶天寒点头。
“进去吧。”
车队缓缓驶入。轮子压过门槛,发出沉闷声响。
最后一个车厢经过时,车板突然松动,一块木片掉落。叶天寒眼疾手快,伸手捡起。
木片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粮中有毒,勿食。
他捏紧木片,指节发白。
赵海昌还在跟守兵说话,声音洪亮,像个没事人。
叶天寒转身,走向城楼。
穆长风跟上来:“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他说,“送粮的是真,下毒的也是真。”
“他到底站哪边?”
“我不知道。”叶天寒把木片塞进袖子,“但现在,他只能和我们是一边。”
穆长风沉默片刻:“你要留着他?”
“留着。”他说,“毒在哪,我就让他查哪。”
远处,最后一辆马车驶入内城。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咯噔一声。
车底夹层里,一根细管正缓缓滴落黑色液体,落在沙地上,冒起轻微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