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袋里,是空的。
像被水洗过一样,什么念头都没有。
林贵人,晋为嫔,赐号“端”,迁居永和宫。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圆润的石子,投进我干涸的脑海,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我只是跪着,傻傻地跪着。
我应该谢恩。
我知道我应该叩头,山呼万岁,说一些感恩戴德的话。
可我的身体不听使唤。
我的舌头,我的膝盖,我的脖子,都僵住了。
晋位了?
我?
因为我倒了一碗血燕?
因为我嫌它腥?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还不谢恩?”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点点不易察实的笑意。
我一个激灵,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我猛地把头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磕得眼冒金星。
“臣……臣妾……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还带着哭腔。
不是激动,是吓的。
我觉得这是个梦。
一个荒诞不经,随时会碎掉的梦。
梦醒了,我的人头也就落地了。
“起来吧。”裴容的声音很淡,“你既得了‘端’字,日后行事,便要对得起这个封号。”
我根本不敢起来,把脸死死贴在地上。
我听不懂。
什么“端”字?
我只知道我不想死。
“赵全。”皇帝不再看我,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奴才在。”
“把赏赐送到永和宫去。”
“是。”
然后,我听见他踱步离开的声音,御书房里,只剩下我和赵全。
还有我那咚咚咚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端嫔娘娘,请起吧。”
赵全的声音,温和得让我害怕。
他叫我,端嫔娘娘。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赵全对我躬着身,脸上还是那副熟悉的笑容,可我总觉得,今天的笑容里,多了点什么。
是敬畏。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他敬畏我?
我哆哆嗦嗦地扶着地站起来,腿还是软的。
“赵……赵总管……”
“娘娘折煞奴才了。”他立刻又躬了躬身,“皇上口谕,让奴才送您回宫。”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往外走。
走出御书房大门的那一刻,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脑子好像清醒了一点。
不对。
这一切都不对。
这不是赏赐,这是捧杀。
是了,一定是这样。
贤妃吃了这么大的亏,皇帝不好明着罚她,就反过来抬举我。
把我架在火上烤。
让我成为整个后宫的靶子。
等所有人都来对付我的时候,他再冷眼旁观,看着我被撕成碎片。
好狠的心。
帝王心术,果然歹毒。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刚缓过来一点的腿,又开始发软。
回去的路上,静得可怕。
路过的宫女太监,远远看见我们,就立刻贴着墙根跪下,头都不敢抬。
那姿态,恭敬得让我心惊肉跳。
我记得来的时候,他们还只是避开,眼神里带着看热闹的轻蔑。
现在,只剩下恐惧。
我低着头,走得飞快,只想赶紧回到我那个破旧的晚晴轩。
只有在那个小院子里,我才觉得安全。
可赵全,却在永和宫的宫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座比晚晴轩气派了不知多少倍的宫殿,雕梁画栋,门口还站着两排全新的宫女太监。
他们齐刷刷地跪下。
“恭迎端嫔娘娘!”
声音洪亮,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愣在原地,不敢进去。
“娘娘,请吧。”赵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的东西,很快就送过来。”
我站在原地,没动。
“赵总管,”我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发虚,“我……我能回晚晴轩吗?我住习惯了。”
赵全脸上的笑容不变。
“娘娘说笑了,您如今是永和宫的主位,晚晴轩那种地方,怎么配得上您的身份。”
他的话客气又疏离,堵住了我所有的退路。
我完了。
我被彻底架起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小桃和裴昭正在院子里等我,看见我回来,小桃“哇”的一声就哭了,冲过来抱住我的腿。
“主子!您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了!”
裴昭也快步走过来,仰着头看我,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我还没来得及安慰他们,赵全就带着人,捧着明黄的圣旨进来了。
他当着所有新分来的宫人的面,朗声宣读了封我为嫔的旨意。
紧接着,一箱又一箱的赏赐,流水似的抬了进来。
整个院子,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几个大箱子打开,我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最上面那箱,是几匹光华流转的云锦和蜀锦,颜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漂亮。
旁边一箱,码着整整齐齐的金锭银锭,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还有几箱,装满了人参,灵芝,鹿茸……全是上了年份的珍贵药材,那股子混合着泥土和时光的浓郁香气,闻一下都觉得能多活几年。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捧杀?
靶子?
去他的帝王心术!
这……这都是钱啊!
我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看到这些实实在在的金银珠宝时,瞬间烟消云散。
我扑过去,像只护食的松鼠,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匹天青色的云锦。
滑的,软的。
做身衣服,肯定特别好看。
小昭正在长个子,这匹藏蓝的给他做身新袍子,肯定精神。
我又拿起一根须发完整的老山参,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天!
这年份!
拿出去卖,得换多少银子啊!
还有这灵芝,这么大一朵!
我根本没听见赵全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场面话,也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走的。
我的眼里,心里,全都是这些亮晶晶,香喷喷的宝贝。
我蹲在箱子旁边,傻乐了半天。
这泼天的富贵,砸得我头晕眼花。
虽然烫手。
但,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