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从深空飘来的信号碎片，带着些看不懂的古老数学符号，像颗小石子儿砸进了伊莎贝尔的心湖里。自捕捉到它那天起，她几乎把所有心思都扑了上去，想从满是噪音的频段里扒出更多信息，可进度慢得让人着急——这信号的编码方式，和她已知的任何文明都不一样，底层的数学逻辑透着股说不出的“干净”，不是用来传复杂消息的，倒像在低声念着宇宙最根本的规矩。
她没敢放下对“人性之桥”的监测，没想到这一盯，竟看出了新名堂。沈清焰用意识搭起的这座桥，不只是在内部稳住“织网者”的疯狂，更精密的传感器显示，桥散发出的能量场，正像支看不见的画笔，一点点修改着“彼岸港”周边空间的微观属性。空间背景辐射的能谱偏了一点点，某些量子涨落的概率也跟标准模型算出来的不一样，既没搞破坏，反倒像在“梳理”——把这片曾被熔炉能量搅得乱七八糟的空间，慢慢调成更适合碳基生命待的样子。伊莎贝尔给这现象起了个临时名字，叫“桥域效应”。
好处是实打实的，比如有些区域的辐射水平自己就降了，但麻烦也跟着来：谁也说不清，这种对物理常数的微调，攒久了会变成什么样。
管理会议没压住内部的矛盾，反倒像把火苗压进了灰里，正悄悄往出冒烟。
“薪火区”的公共休息舱里，几个刚忙完维修的“基础者”工人瘫在椅子上，捏着配给的功能饮料猛灌——高强度工作下来，骨头都快散架了。不远处的桌子旁，阿杰和另外两个“觉醒者”也坐着喝饮料，手指尖却隐隐闪着淡光，像是在用能力加速吸收营养，好快点缓过劲儿来。
“你看他们那样，”一个年轻工人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酸，“跟换了个人似的，干活是快，可眼神冷得像冰，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听说伊莎贝尔博士要搞能力管控了，”旁边年长些的工人叹了口气，“早该管管了，别哪天他们心情不好，把咱们这儿给烧了。”
他们以为声音小没人听见，却忘了“觉醒者”的听觉早就被强化过。阿杰抬眼扫了那边一下，没说话，继续低头喝饮料，可他身边叫林浩的年轻觉醒者，眉头一下子就皱紧了。林浩的异变没那么深，心里的情绪还跟普通人类差不多，最听不得别人在背后嚼舌根。
“他们根本不懂我们扛着什么！”私下里，林浩忍不住跟阿杰抱怨，声音都有点发颤，“我们天天担着失控的风险，透支精神干活，不就是为了大家能活下去？他们倒好，就会在背后说三道四！”
阿杰还是那副平静样子：“光生气没用，要让他们理解，得等时间，还得看数据。”
可不满这东西，就像锅炉里的压力，越憋越高，总有要喷出来的时候。
冲突爆发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设备检修日。林浩所在的小组负责修主能源管道的关键节点，这活儿得手里有准头，还得把能量控得稳稳的。之前听了那些议论，林浩心里本来就憋着股火，干活时比平时急了不少，总想快点干完，好证明“觉醒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就在他引导能量流，准备焊接一个脆弱接口时，脑子里的情绪忽然晃了一下——就这一下，精神没跟上，对能量的控制偏了一丝丝。
“嗡！”
一道蓝色的能量电弧突然从接口处蹦出来，像条活过来的毒蛇，直往旁边递工具的“基础者”技工身上抽！
所有人都懵了，没人反应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冲过来，把那名技工推开——是顾北辰，他刚好在附近巡查。
电弧擦着顾北辰的胳膊过去，防护服上立刻烧出一道焦黑的印子，刺鼻的塑料味一下子散开来。被推开的技工摔在地上，脸色惨白，后背全是冷汗。
失控的能量很快被稳住，没造成更大的麻烦，可现场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林浩看着自己不停发抖的手，又看看顾北辰胳膊上的焦痕，再看看地上惊魂未定的技工，脸色白得像纸，眼神里全是后怕：“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北辰没看他，先蹲下来问那名技工有没有事，确认人没事后，才慢慢转过身看向林浩，眼神里带着压人的严肃：“解释。”
被这么一问，林浩心里的委屈、不满一下子全涌了上来，他对着顾北辰喊，也像在对着所有人喊：“他们凭什么背后说我们？我们天天担着风险干活，他们就只会说风凉话！”
事情很快报到了上层。伊莎贝尔立刻给林浩做了检测，结果让她皱紧了眉——这次短暂的失控，让林浩大脑特定区域的熵值涨了一点点，而且是回不去的那种。这正是她之前警告过的，过度用能力会带来的风险。
管理会议又开了，气氛比上次还沉。林浩被暂停了工作，先接受观察和心理疏导，可这事暴露的问题，比一次意外严重多了：“觉醒者”用能力时藏着的风险，还有“基础者”和“觉醒者”之间，那道越来越深的信任裂缝。
“能力管控和风险评估体系，必须马上弄，不能再拖了，”伊莎贝尔的语气没一点商量的余地，“我们得有个标准，知道能力用到哪步是安全的。”
顾北辰也点了头，当场安排加强巡逻和监控，避免再出类似的事。
会议结束后，伊莎贝尔回到实验室，刚想坐下来琢磨新体系的框架，桌上的专用通讯器突然响了——是最高优先级的警报，来自深空探测阵列。
她赶紧点开界面，屏幕上的数据让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之前捕捉到古老信号的频段附近，新出现了一个信号源，强度比之前高了几十倍，还在不停地广播！
这次不是碎片，是一段清清楚楚、稳稳当当的信标，而且编码方式和之前的碎片是同源的！伊莎贝尔赶紧让人做初步破译，结果出来时，她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上——信标里藏着一个坐标，一个在人类所有星图上都找不到的、遥远星域的具体坐标。
更奇怪的是，信标信号里还裹着点模糊的东西，像是……像是有人在传递意念，说不清是求救，还是警告。
伊莎贝尔盯着屏幕上那个不停闪烁的坐标点，脑子里突然想起“援军”之前提过的“起源方舟”。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指向明确的信标，到底是给他们指了条找答案的路，还是等着他们跳进去的陷阱？
“彼岸港”里的暗流还没平，遥远的深空中，又有一道看不透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