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舰与迷途
那场赌上所有的跳跃，总算换来了片刻喘息——可代价也沉甸甸地压在了“远征者号”身上。
为了最大限度搅乱追兵的视线，林浩几乎把飞船的跃迁路径拧成了麻花，又是超远距离又是急转弯，一趟下来，能耗比过去十次短跳加起来还多。当飞船终于从超空间里“钻”出来，滑进一片飘着淡紫色星际尘埃的陌生星域时，主能源储备的数字“啪嗒”一声跌破了50%的警戒线，舰桥里的灯光瞬间切成了刺眼的琥珀色，晃得人眼睛发疼。
更糟的还在后头。这次极限跃迁，把本就没修好的推进系统又折腾得够呛。左舷三号助推器彻底歇菜，连维修屏幕都跳着“无法启动”的红色警告；右舷主引擎的效率也掉了15%，现在飞船转弯都得慢悠悠地“晃”，活像个瘸了腿的老人。
“能源还剩48%。”林浩的声音里裹着挥不去的疲惫，指尖在控制台上敲了敲，调出一串让人揪心的数据，“引擎修复时间……说不准，关键备件早就用完了。”他面前的屏幕上，生命维持、护盾、导航的能量配给条全亮着黄灯，跟个守着空米缸的管家似的，一个劲地提醒他“没粮了”。
顾北辰盯着星图上那片连标注都没有的星域——系统临时给它起名叫“尘影地带”，眉头拧成了疙瘩。好消息是，暂时没扫到“援军”猎杀舰的信号；阿杰也说，那些追着他们的“法则惯性涟漪”，被淡紫色尘埃云搅得七零八落，模糊得快要看不见了。
可坏消息更致命：他们不仅迷路了，还快弹尽粮绝了。
二、沉默的消耗
“远征者号”像个疲惫的流浪汉，在这片又静又美的尘埃云里慢慢飘着。既想找个能补充能源的地方，哪怕只是块大点的陨石也好；又盼着能碰到个稳定区域，好歹能停下来修修引擎——可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紫色迷雾。
为了省能源，非核心区域的灯全关了，走廊里黑得只能靠应急灯照出一点微光；舱内温度往下调了好几度，队员们裹着厚外套还觉得冷；连人工重力都降到了最低标准，走路时脚底下发飘，捡个东西都得费半天劲。
吃的也紧了。合成食物本来就没什么味道，现在还得按人头减量，一口嚼下去，满嘴都是金属粉末似的口感。以前舰上通讯频道里还能听见说笑，现在连报数据都只剩简短的几句，每个人都低着头，像是在攒着最后一点力气。
雷克带着几个还能动弹的队员，没日没夜地蹲在引擎室里。能用的替代材料都用上了——从旧设备上拆的零件、临时浇筑的金属块，甚至试着用能源管道改造成辅助装置，可没有关键备件，再怎么折腾也白搭。每次拆开又装上，看着引擎还是纹丝不动，队员们眼里的光就暗一分，那点仅存的希望，像是快被风吹灭的烛火。
林浩把自己关在分析室里，除了盯着飞船状态，剩下的时间全扑在那段偶然抓到的古老信号上。信号弱得像蚊子叫，加密方式又老又怪，内容断断续续的，听着像是一段重复播放的坐标，还掺着几句警告。他对着屏幕熬了好几个通宵，眼皮都在打架，可破译进度慢得吓人。这信号到底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引他们进陷阱的诱饵？他心里没底，焦躁像藤蔓似的缠上来，越缠越紧。
最让人担心的是阿杰。淡紫色尘埃云虽然挡住了追兵，可它自己也在往外散着一种混乱的能量辐射——就像收音机里的杂音，没完没了地干扰着阿杰的感知。他比以前更沉默了，经常一个人站在观测窗前，盯着外面不变的紫色迷雾，眼神空落落的，仿佛能穿透这片尘埃，看到命运藏在背后的冰冷模样。
有次“晚餐”——其实就是分发营养膏的时候，负责通讯的年轻队员艾娃，咬着手里寡淡的膏体，突然没声没响地哭了。她没敢哭出声，只是肩膀轻轻抖着，眼泪滴在餐盘上，砸出小小的湿痕。没人笑她，也没人安慰她。因为每个人心里都压着一样的东西：对未知星域的怕，对追兵突然冒出来的怕，还有对“彼岸港”的惦记——他们的家，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们是带着希望逃出来的火种，可现在，更像一群被追得走投无路的亡命徒。
三、信号与转机
就在所有人都快撑不住的时候，转机毫无预兆地来了。
艾娃那天正在调试长程通讯阵列——她想多抓几个外界信号，好确定他们现在在哪儿。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滋滋”声，是那段古老的信号！而且这次，信号清晰得吓人，比之前强了足足300%！
“指挥官！林博士！信号！那个古老信号又出来了！这次特别清楚！”艾娃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却因为激动变得尖利，在安静的舰桥里炸开。
所有人一下子都精神了，像是快淹死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绳子。林浩几乎是从分析室里冲出来的，手指飞快地把新信号数据导进系统：“它在引我们！”他盯着屏幕，眼睛亮得吓人，“不是信号源在动，是它的传输焦点在跟着我们调！它在……主动指方向！”
全息星图上，一个模糊的坐标区域慢慢清晰起来，就在“尘影地带”更深的地方。随着“远征者号”跟着信号里的路径微调航向，信号还在变得更稳、更清楚。这绝不是巧合——这就像一座埋在星海里的古老灯塔，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等到了他们这艘船。
“警告内容能破译吗？”顾北辰走到林浩身后，目光锁在星图上那个越来越清晰的终点。
“还在试……”林浩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额头上渗着汗，“这信号的冗余度太高了，加密层级比大宇航时代初期的标准还高……等等！有个词反复出现，先解出来了！”
屏幕上跳出一个古老的词汇，被系统标成了红色，格外醒目：
【……警惕……逻辑之影……】
“逻辑之影？”顾北辰低声念了一遍。这个词他太熟了——伊莎贝尔的广播里，提到“援军”时，用的就是这个称呼！发出这信号的人，不仅知道“援军”的存在，还为它们起了名字！
一瞬间，所有人心里的石头落了半截。希望像黑暗里划燃的火柴，虽然微弱，却实实在在地驱散了一点绝望的寒意。
四、希望下的隐忧
“调航向，全力往信号源坐标去。”顾北辰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久违的决断。不管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都比在这片紫色坟墓里慢慢耗死强。
“远征者号”像是突然有了劲，虽然引擎还是瘸的，却坚定地朝着星图上的目标飞去。队员们眼里重新有了光，开始小声讨论起来：信号那头会不会是另一个人类前哨？还是失落文明的遗迹？甚至……会不会是传说中能躲过大灾难的“庇护所”？
阿杰还是站在观测窗前，可他空洞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极重的专注。他不再看外面的尘埃云，而是把所有感知都收了回来，落在飞船里那断断续续、却带着希望的古老信号上。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阿杰，怎么了？”林浩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走过去轻声问。
阿杰慢慢转过头，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只有更深的不安。他指着分析室里播放破译片段的扬声器，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林浩能听见：
“信号内容是真的，警告也是真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什么极其细微的差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
“可是……承载信号的‘载体’，就是那底层的编码脉冲……它的‘节奏’……”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还有掩不住的警惕：
“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一丝特别特别古老的……和‘援军’技术底层，有点像的‘冰冷’？”
这话像一盆冷水，悄悄浇在了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