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焰的话音刚落，苏雨晴脸上那层精心糊上去的甜美笑容，就跟被冻住似的，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更……更安全的地方？”她下意识地重复着，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那是计划被打乱的无措，可也就一秒钟的功夫，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换上一副更显关切的模样，“焰焰，你是说……没放那个银色首饰盒里？我刚才好像瞅见……”
“哦，你说那个旧盒子啊。”沈清焰语气轻得像一阵风，仿佛在说“今天的香槟有点甜”似的随意，“我瞅着它磨得都发亮了，配不上妈妈的耳坠，就临时换地方了。怎么着，雨晴，你对那个盒子这么上心？”
她微微偏过头，那双清澈的杏眼直直落在苏雨晴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辜，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在随口追问。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根细针似的，精准地戳破了苏雨晴的伪装。苏雨晴喉咙一紧，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比如“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碰过盒子”“会不会掉在什么地方了”——全被堵在了嗓子眼。
她能说啥？承认自己一直盯着那个盒子，还偷偷动了手脚？
“没、没有啊！”苏雨晴连忙摆手，笑得比刚才更灿烂了，眼角却有点发僵，“我就是随口问问，怕你粗心给弄丢了呗！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她干笑两声，眼神忍不住往陆明轩那边瞟，带着点求助的意味——那眼神里的潜台词很明显：计划出岔子了，快想想办法！
陆明轩站在旁边，脸上的绅士笑还挂着，可揽在沈清焰腰间的手，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落在沈清焰的侧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
今天的沈清焰，好像有点不对劲。
具体哪儿不对劲，他一时也说不上来。脸还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姿态也依旧温婉柔顺，可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里，好像少了以前的全然信赖，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像蒙着一层薄霜。
是错觉吧？
大概是订婚太紧张了？
他把这点异样压回心底，笑着打圆场：“清焰做事向来有分寸。耳坠没丢就好，那是岳母的遗物，意义不一般。”
这话接得巧妙，既化解了苏雨晴的尴尬，又抬了沈清焰的面子，还顺带彰显了自己作为未婚夫的体贴，瞬间把话题引向了对已逝长辈的尊重上。
周围的宾客们闻言，纷纷点头附和：“陆先生考虑得真周到”“沈小姐一片孝心，太难得了”。刚才那点关于耳坠的小插曲，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翻了篇，仿佛从没发生过。
可沈清焰心里门儿清，这第一回合的无声较量，她赢了。她不仅没让苏雨晴的算计得逞，没当众出丑，还在这两个人心里，埋下了一颗“失控”的种子——他们大概没想到，以前那个对他们言听计从的傻丫头，居然会拆他们的台了。
宴会还在继续，水晶灯的光芒洒在每个人脸上，觥筹交错间，满是虚与委蛇的寒暄。
沈清焰挽着陆明轩的胳膊，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跟着他周旋在宾客之间。她像个最敬业的演员，完美复刻着前世此刻的自己——那个被幸福冲昏头脑，对商场险恶一无所知的沈家千金。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跟人寒暄一句，每举一次杯，都要靠极强的意志力，才能压下心底翻涌的恨意。她看着眼前这些或热情或敷衍的笑脸，脑海里自动对应上他们前世的嘴脸：沈家风光时，他们围着转；沈家倒了，他们跑得比谁都快，有的甚至还踩上两脚。
如今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归来，这些人的真面目，在她眼里看得一清二楚。
“清焰，明轩，恭喜恭喜啊！”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刻意的热情。
沈清焰抬眼一看，心头冷笑一声——来了。
王建业，集团里的元老，也是前世沈家衰落的导火索之一。这人靠着早年的运气和一些不上台面的手段发家，如今在集团里拉帮结派，倚老卖老，早就觊觎沈峻的位置了。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平时跟他走得近的中层，一个个都堆着谄媚的笑。
“王叔叔。”陆明轩先举起酒杯，态度恭敬又不失分寸，“感谢您赏光。”
“王董。”沈清焰也微微颔首，笑容依旧温婉，可心里的弦已经绷紧了——她太清楚了，王建业这老狐狸，没安好心。
果然，几句“新婚快乐”“郎才女貌”的客套话过后，王建业话锋一转，故意拍了拍陆明轩的肩膀，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周围几桌的人都能听见：“明轩啊，听说你最近在推集团投资‘星耀科技’的AI项目？年轻人有魄力！这个项目前景好啊，我们这些老家伙看了报告，都觉得振奋！沈董有你这么能干的女婿帮忙打理集团，以后就能安心享清福喽！”
这话听着是夸人，实则句句是坑。
先把陆明轩“未来女婿”的身份和集团投资绑在一起，暗示沈董可能因私废公；再把还在论证阶段的项目拿到公开场合说，等于把陆明轩和沈家架在火上烤——项目成了，是大家的功劳；项目败了，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陆明轩和重用他的沈家。
前世，陆明轩就是被这番话架住了，为了显能耐，当着众人的面大包大揽，还夸下海口说“保证能盈利”，结果沈家在这个项目里越陷越深，最后亏了足足两个亿，成了压垮沈家的第一根稻草。
此刻，周围的谈笑声渐渐小了下去，不少人的目光都飘了过来，带着看热闹的兴致——谁都想看看，陆明轩会怎么接这个话茬。
陆明轩脸上的笑容没变，眼底却闪过一丝谨慎。他当然听出了王建业的潜台词，正琢磨着怎么回应才能既不失面子，又不被套牢。他张了张嘴，准备说几句“感谢王董信任，我们会谨慎评估”的官话，跟前世一样。
可就在他的话音要出口的前一秒——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臂弯上。
陆明轩一愣，转头看向沈清焰。
只见她抬起脸，对着王建业露出一个略带娇憨的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清脆得像黄莺叫：“王叔叔，您也关注‘星耀科技’呀？”
这一下，不光王建业愣住了，周围的人也都有点懵——这种商业话题，向来是男人们聊的，一个即将出嫁的大小姐，插什么嘴？
王建业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觉得沈清焰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面上却还是笑呵呵的：“是啊，这么大的项目，集团上下谁不关心？清焰丫头也有兴趣？”
“我哪儿懂这些呀。”沈清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轻轻摆了摆手，一副“我就是随便说说”的模样，“就是前几天，陪爸爸去见一位从硅谷回来的陈博士，是爸爸的老同学，听他们聊天时提了几句。”
她语气天真，眼神纯净，仿佛真的只是在复述听来的八卦。
“陈博士？”王建业脸上的笑淡了点。硅谷回来的？他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沈峻居然私下见了外人，还聊起了项目？
“对呀。”沈清焰点点头，继续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陈博士好像说，AI这行水可深了，特别是‘星耀科技’主打的那个神经网络算法，核心团队的几个大牛，上个月都被m国的‘深蓝思维’实验室挖走了，给的薪水是原来的三倍呢！还说他们提交的核心专利数据，好像有点问题，什么重复申报、过度美化的……哎呀，那些词太复杂了，我记不清了！”
她说完，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副“我真的听不懂，别问我”的样子。
可这话听在王建业和在场几个懂行的宾客耳朵里，简直像炸了个惊雷！
核心团队被挖走？专利数据造假？
要是真的，那“星耀科技”哪儿是什么潜力股，分明是个随时会爆的雷！谁投谁就得血本无归！
王建业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得意劲儿全没了。他本来是想给陆明轩下套，可要是这项目本身就有大问题，那他这个极力推崇的人，岂不是也得跟着倒霉？他下意识地看向陆明轩，却见陆明轩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
陆明轩看向沈清焰的目光，满是惊疑。陈博士？他从没听沈清焰或沈峻提过。是沈峻私下调查了项目，故意让女儿来说这话敲打他？还是沈清焰真的只是听了些闲言碎语，误打误撞？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刚才还热闹的几桌，此刻安静得能听见酒杯碰撞的细微声响。所有人都在琢磨沈清焰的话——虽然她话说得含糊，可信息量太大了，由不得人不放在心上。
沈清焰好像完全没察觉到气氛不对，轻轻晃了晃陆明轩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明轩，这些事儿太复杂了，我们还是去给爸爸敬酒吧？我刚才瞅见爸爸一直在看我们呢。”
她就这么轻飘飘地，在王建业挖好的陷阱旁边，点燃了一把火，还把那个烫手的山芋，直接扔回了王建业怀里。
这把火，烧没了王建业的得意，烧起了陆明轩的疑虑，还在宾客们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对“星耀科技”项目的怀疑，对陆明轩能力的怀疑。
她根本不需要拿出什么确凿证据，在商场上，有时候一句“听说”，就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啊……好，好，先去给沈董敬酒。”王建业最先反应过来，脸色有点难看地挤出个笑，再也没心思纠缠，匆匆带着身边的人走了——他得赶紧去核实一下沈清焰说的是不是真的。
陆明轩深深地看了沈清焰一眼，那目光里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被打乱计划的愠怒。但他终究什么也没问，只是揽着她的腰，声音依旧温和：“好，我们过去。”
沈清焰顺从地靠在他身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第一个陷阱，破局了。
陆明轩，苏雨晴，你们别急，接下来的“回礼”，还多着呢。
她抬起头，看向主桌的方向——父亲沈峻正坐在主位上，和身边的客人交谈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而就在父亲侧后方，宴会厅二楼的环形回廊上，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凭栏而立。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没下楼融入喧闹的人群，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目光……好像正落在她身上。
隔着璀璨的水晶灯和来来往往的人影，沈清焰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很沉，很锐利，像鹰隼似的，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
他是谁？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看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