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世界的雨是冷的，裹着细沙砸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苏念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时，后脑勺还带着钝痛——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本源灯塔前，巫祝残魂炸开的“遗忘能量”将她和陆沉舟卷进黑暗，再睁眼，只剩断壁残垣和漫天冷雨。
她撑着断柱站起身，怀里的三样东西硌得肋骨发疼：泛着微光的守护水晶、页面被白雾蒙住的跨世相册，还有一支刻着模糊纹路的钢笔。指尖划过钢笔的瞬间，她突然愣了——明明记不起任何过往，却下意识将这支笔攥得更紧，仿佛那是救命的浮木。
“咳……”
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咳，苏念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黑色身影靠在石柱上。男人穿着劲装，袖口沾着泥污，下颌线绷得很紧，手里握着块银色怀表，表盖紧闭，却在她看过去时，表身泛起极淡的蓝光。
是他？
苏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记不起他的名字，却对这道身影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好像在某一世的战场，某一世的雨夜，她也曾这样远远望着他，望到心头发酸。
男人也注意到了她，目光扫过她怀里的钢笔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扶着石柱站直，转身朝着枯河遗迹的方向走。他的脚步很快，却在踏过第一块断砖时，停顿了半秒，像是在等什么。
苏念咬了咬唇，攥紧钢笔跟了上去。荒芜世界的风裹着冷雨灌进衣领，她看着男人的背影，突然想起跨世相册里那页没被白雾蒙住的画面：民国时期的月台，也是这样的冷雨，一个穿军装的男人背对着她，手里攥着一封未寄出的信。
“别跟太近。”男人突然回头，声音低沉，带着雨气的凉意，“前面有‘无记忆行者’，被缠上会丢命。”
苏念脚步一顿，下意识停下。她看着男人眼底的警惕，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钢笔——笔身上的纹路在雨光中隐约浮现，是两个重叠的字，被磨损得只剩轮廓，却让她莫名念出了声：“沉……舟？”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怀表“咔嗒”响了一声，表盖竟自己弹开了。表盘里没有指针，只有一张极小的照片：一个穿白裙的女孩举着钢笔，笑得眉眼弯弯。
苏念的呼吸骤然停住。照片里的女孩，分明是她自己。
“你认识我？”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发颤，“这照片……还有这支笔，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却猛地合上怀表，转身就走，步伐比刚才更快，像是在逃避什么。苏念急了，追上去想拉住他的袖口，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他用力甩开——他的力道很大，她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断柱上，跨世相册“啪”地掉在泥水里。
“别碰我。”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冰，却不敢回头看她，“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什么钢笔和照片。你再跟着我，我就……”
他的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诡异的嘶吼。苏念抬头，看见三个浑身裹着黑雾的人影朝这边走来——是无记忆行者，他们的眼睛是空洞的黑，手里攥着生锈的铁刃，每走一步，地面就泛起一圈白雾。
“快跑！”男人脸色骤变，下意识冲回来拉住苏念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热，带着熟悉的雪松味，苏念的心跳瞬间乱了，恍惚间竟忘了动。
“愣着干什么？”他拽着她往枯河遗迹跑，语速极快，“无记忆行者会吞掉人的记忆，被他们抓到，你就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苏念被他拉着跑，雨水打湿了头发，贴在脸上发疼。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他手腕上那道熟悉的疤痕（和民国照片里男人手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样），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碎片：古战场的篝火旁，他也是这样拉着她，躲开敌人的箭雨，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
枯河遗迹的入口很窄，男人先把她推进去，自己转身挡在外面。无记忆行者追了上来，最前面的那个挥着铁刃砍向他，他侧身躲开，手里的怀表突然泛起蓝光，将铁刃弹开——怀表的光落在无记忆行者身上，黑雾瞬间被烧得滋滋响。
“快找地方躲起来！”男人回头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找有花纹的石头，那是记忆触发点，能暂时挡住他们！”
苏念点点头，在遗迹里跌跌撞撞地跑。她的目光扫过满地断石，突然停在一块刻着钢笔纹路的石板上——石板上还嵌着半枚铜纽扣，和跨世相册里那张民国照片里，男人军装领口的纽扣一模一样。
她蹲下来，指尖刚碰到铜纽扣，跨世相册突然自己翻开了。被白雾蒙住的页面，竟有一页慢慢清晰：是她和男人在奇幻世界的圣树下，她举着钢笔，在他的手背上画星星，他笑着低头，眼底的光比星星还亮。
“原来……我们真的认识。”苏念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混着雨水砸在石板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闷哼。苏念心里一紧，抓起石板上的铜纽扣就往外跑——她看见男人被两个无记忆行者缠住，后背被铁刃划开一道口子，血渗出来，染红了黑色劲装。
“小心！”她想都没想，把铜纽扣朝其中一个无记忆行者扔过去。纽扣碰到黑雾的瞬间，突然泛起金光，黑雾尖叫着消散。男人趁机转身，怀表的蓝光暴涨，将剩下的两个无记忆行者逼退。
“你疯了？”他冲过来，语气里满是责备，却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怕她站不稳，“无记忆行者的黑雾会腐蚀记忆，你刚才扔纽扣的时候，就不怕被波及？”
苏念看着他眼底的慌乱，突然笑了：“我怕，但我更怕你出事。”
男人的身体僵住，手里的怀表又开始发烫。他别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软了下来：“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去前面的安全屋。”
他没再甩开她的手，只是轻轻牵着她的手腕，往遗迹深处走。苏念的心跳很快，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他后背渗血的伤口，脑子里又闪过一个碎片：霸总世界的暴雨夜，她发烧晕倒，他也是这样牵着她，冒雨去医院，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安。
安全屋是一个废弃的石屋，男人找了块干净的布，递给她：“擦擦脸，别感冒了。”他自己则靠在墙角，撕开袖口，露出后背的伤口——伤口很深，却只是随意地用布条缠了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苏念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钢笔：“这支笔……是不是你的？”她把笔递过去，“笔身上刻着‘沉舟’，我刚才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你反应很大。”
男人的目光落在钢笔上，眼神复杂，有怀念，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敢面对的慌乱。他沉默了很久，才伸手接过钢笔，指尖轻轻抚摸着笔身上的纹路，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是我的。很久以前，我把它送给了一个人，说好了……不管走散多少次，都要用它找到彼此。”
“那个人是我，对不对？”苏念的声音发颤，“跨世相册里的照片，还有你怀表上的我，我们以前一定很熟，对不对？”
男人握着钢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抬头看她，眼底的情绪翻涌，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遗忘能量让我记不清很多事，我只记得，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在苏念心上。她明明能感受到他的在意，能看到他眼底的熟悉，可他就是不肯承认。她还想再问，石屋外面突然传来无记忆行者的嘶吼，比刚才更近了。
男人脸色一变，立刻站起来，把钢笔塞回她手里：“你拿着这支笔，它能感应到记忆触发点，能保护你。我去引开他们，你往遗迹最里面跑，那里有一道光门，能暂时挡住无记忆行者。”
“我不跟你分开！”苏念抓住他的袖口，不肯放手，“你刚才说，不管走散多少次，都要用这支笔找到彼此，现在你不能丢下我！”
男人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厉害。他想再说些什么，外面的嘶吼声越来越近，石屋的门已经开始摇晃。
“听话。”他掰开她的手，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不会丢下你。你先去光门那里等我，我处理完他们就来找你。拿着这支笔，它会告诉你，我有没有骗你。”
他说完，转身就冲出了石屋。苏念追到门口，只看到他的背影被黑雾吞没，怀表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落在泥水里，表盖弹开，里面的照片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清晰——那是她和他在未来世界的星空下，他抱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苏念捡起怀表，攥紧钢笔，眼泪掉在怀表上。她知道，他没有骗她。就像跨世相册里的每一个画面，就像钢笔上刻着的名字，他们的羁绊，从来都不是遗忘能量能切断的。
她转身往遗迹深处跑，钢笔在手里发烫，指引着她往光门的方向走。她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却莫名相信，他们一定会再见面——就像钢笔上刻着的约定，不管走散多少次，都能找到彼此。
雨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苏念握着钢笔和怀表，脚步越来越快，眼底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她要找到光门，要等他回来，要一起找回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找回属于他们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