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不用等明天,孙儿现在就有法子。”朱允熥猛地抬头,眼里还挂着泪,声音却透着一股急于证明的急切,“赈灾的粮不是不够吗?孙儿听说,官府发粮时,若往米里掺些浮糠,能多撑出三成来!浮糠看着多,填肚子也能顶一阵,这样既能省银子,又能让更多人分到……”
“你给老子住口!”
朱元璋的怒吼像炸雷般在宫道上炸开,他浑身的血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脸色铁青得吓人,那双刚缓和些的眼睛里猛地迸出骇人的凶光。不等朱允熥说完,他顺手抄起旁边侍卫腰间的鞭子——那是侍卫用来驱马的软鞭,此刻被他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鞭梢都在微微发颤。
“啪!”
一鞭下去,正抽在朱允熥面前的砖地上,火星子都溅了起来,吓得周围的内侍扑通跪倒一片,连大气都不敢喘。
“浮糠掺米?你也敢说出口!”朱元璋的声音抖得厉害,不是怕,是怒到了极致,“老子当年就是吃糠咽菜长大的!那浮糠是什么东西?粗得能刮破喉咙,吃多了拉不出来能活活憋死!你让灾民吃这个?你是想让他们死得更快些吗?”
他上前一步,一鞭抽在朱允熥肩上,力道比刚才的巴掌重十倍,打得朱允熥踉跄着后退,儒衫瞬间裂开道口子,渗出血迹来。
“你以为这是节省?这是草菅人命!”朱元璋指着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那些灾民已经快饿死了,你给他们掺糠,是把他们当猪喂吗?老子当年宁可啃树皮,也不吃那能噎死人的浮糠!你敢拿这个当法子,是忘了你太爷爷是怎么饿死的?忘了那些在灾年里,因为一口干净的米就能拼命的百姓?”
朱允熥被打得疼,却更被这通怒骂惊得浑身冰凉,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只是掺一点”,可在爷爷那双喷火的眼睛里,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老子告诉你,赈灾赈灾,赈的是活人,不是填坑的饿殍!”朱元璋又是一鞭,抽在他腿上,“官府发下去的粮,哪怕少一口,也得是能咽下去的米!掺糠?那是伤天害理!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手里的鞭子举得高高的,却终究没再落下。看着朱允熥捂着肩膀,疼得脸色发白,眼里满是惊惶,他忽然觉得一阵无力,鞭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真是要气死老子……”朱元璋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深深的失望,“老子以为你懂了些好歹,没想到你满脑子都是这些歪门邪道!为了省那点银子,连人命都能糊弄?这就是你守着的‘实在’?这就是你让工匠有饭吃的‘道理’?”
朱允熥被打得浑身发颤,却像是被激出了骨子里的犟劲,咬着牙抬头,眼里还汪着泪,声音却带着几分豁出去的执拗:“皇爷爷!孙儿不是糊弄人命!灾民都快饿死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还会挑是不是掺了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急地往下说:“人心这东西,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您给他们一口掺糠的米,他们能活下去;要是因为省不下银子,连这口掺糠的都没有,他们才真的活不成!到时候谁会记得您的‘干净’?只会骂朝廷见死不救!”
“所谓人心浩然如烟海,可落到实处,不过是‘活下去’三个字!”他越说越急,竟搬出了一套更现实的论调,“孙儿知道这话说出来糙,可世间事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
“孙儿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好人?”朱允熥咬着牙,像是要把心里那点腌臜念头全倒出来,“您要是把米粮弄得太干净、太足实,保准有人天天蹲在赈灾点混吃混喝——他们未必是真饿,就是觉得不拿白不拿,反正朝廷的便宜,占了也白占。”
他抹了把脸,想起糖坊里那些趁乱多领工钱的杂役,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更别说那些官吏了!您把好米好粮交下去,他们转手就能换成陈米烂谷,把差价揣进自己腰包。到时候灾民拿到的还是掺糠的粮,甚至连糠都不如,可您还以为发下去的是救命的干净米——这不是更糟?”
“孙儿在糖坊管过账,知道人心经不住试探。”他望着朱元璋,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您给的好处太足,就有人动歪心思。倒不如一开始就掺点糠,让那些想占便宜的觉得‘不划算’,让那些官吏觉得‘捞不着多少油水’,反而能让真正的灾民多分到一口能下肚的。”
“这不是孙儿狠心,是现实就是如此!”朱允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他们敢?”朱元璋猛地抬头,眼里瞬间燃起骇人的凶光,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股子尸山血海里淬出来的狠劲,“老子手里的刀,还没钝到斩不了这些蛀虫!”
他往前踏了一步,龙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语气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谁敢动赈灾的粮,老子就敢抄他的家,扒他的皮!前阵子河南知府私吞了三千石粮,咱让他当着灾民的面被剥皮实草,悬挂在城门上——这才过了多久,就有人敢忘了?”
“你当老子治不了贪?”朱元璋指着朱允熥的鼻子,怒喝声震得宫墙嗡嗡响,“是老子不想让百姓看着朝廷自相残杀!可要是真到了那份上,老子不介意让京师大牢再满一次!”
他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掺糠?那是给那些废物官吏留脸面!老子告诉你,只要老子的刀还在,就容不得他们动灾民一口粮!谁动,谁就得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