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
“属下在!”一名千户立刻出列。
“你带一队人,立刻去刑部天牢,再审卢炳章!记住,这次不是用刑,是用脑子!把他这几个月的供词全部摊开,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对!我要知道他每次回答的细节有无出入!”
“是!”
“李豹!”
“属下在!”
“你亲自去青州走一趟,把那个举报人李恒,给我就地控制!不,直接押来京城!我倒要看看,他那封举报信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是!”
“王蟒!”
“属下在!”
“你负责外围!去查!把卢炳章和李恒这两个人的家底、亲族、同年、同乡,所有社会关系,全都给我查一遍!我需要知道他们最近见了什么人,收了什么钱,哪怕是买了一斤白菜,都给我记下来!”
“是!”
蒋欢一连串的命令下去,这一番布置,几乎将所有能想到的方向都覆盖了。
从口供比对,到人证控制,再到外围深挖,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蒋欢相信,用不了三天,真相的轮廓就会浮现。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
天牢,阴暗潮湿。
张虎带着人提审卢炳章。
这位前任知府被拖出牢房时,已经形销骨立,官袍上满是污秽和干涸的血迹。
“卢大人,我们又见面了。”张虎的语气比之前客气了不少。
卢炳章只是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嘶哑着嗓子重复着那句说了无数遍的话:“我……是冤枉的……”
“冤枉与否,不是你说了算。”
张虎挥了挥手,手下立刻搬来桌椅,将厚厚的卷宗铺开,“卢大人,咱们今天不聊别的,就聊聊青州府试发榜前后的事。”
“你把那天你见了谁,做了什么,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卢炳章喘息着,开始了他的叙述。
从卯时起床,到见了什么幕僚,批了什么公文,甚至午饭吃了两碗米饭一碟青菜,都说得清清楚楚。
当提到那封由学政李恒呈上来的、将他儿子卢晚定为案首的文书时,他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我当时……并未细看。府试之后,诸事繁杂,我只当是寻常公文,便朱笔批了。”
“等发榜之后,有人议论,我才惊觉……我那逆子,何德何能,敢为案首?”
“我立刻找来李恒质问,他却支支吾吾,只说是我儿文章确实出彩。”
“我心中已然生疑,本想上奏朝廷,彻查此事,可……可终究是父子连心,存了一丝侥幸,想将此事压下……罪官……罪官之罪,在于徇私,在于失察!但绝非主动舞弊啊!这……罪不至此!”
说完,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张虎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卷宗上快速翻动。
他发现,卢炳章这次的供词,与前几次在酷刑下逼问出的内容,除了详略有别,核心情节几乎一字不差。
这太不正常了。
一个说谎的人,在不同时间、不同压力下,复述同一个谎言,细节处必然会有偏差。
而卢炳章,像是在背诵一篇刻在脑子里的文章。
要么,他说的是真的。
要么,他是个心智坚定到可怕的撒谎天才。
……
另一边,对李恒的审问也在同时进行。
这个青州县令,一见到锦衣卫,立刻就瘫软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冤枉啊!各位官爷!我才是天大的冤枉!”
“是那卢炳章!是他逼我的!”
李恒声泪俱下,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上官威逼利诱、不得不从的可怜小吏形象。
“他……他把我叫到他府上,屏退左右,说……说他儿子卢晚必须是这次府试的案首!他说他为青州操劳多年,这点‘回报’理所应当!”
审问的锦衣卫冷冷地问:“证据呢?”
“证据?那封文书就是证据!”
李恒激动地指着卷宗,“那就是他授意的!我只是个小小的学政,我敢违抗知府大人的命令吗?我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他手里啊!”
“除了那封有你我签押的文书,还有其他物证或人证吗?”
“没……没了……”
李恒的眼神有些躲闪,“卢炳章为人极其谨慎,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留下把柄?就是把我叫到书房,当面口述的命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两份截然相反的口供,摆在了蒋欢的面前。
一个坚称自己失察,一个哭诉自己被逼。
一个逻辑严密,细节一致。
一个声泪俱下,死无对证。
两边说的,好像都有几分道理。
“他妈的!”
蒋欢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他简直要疯了!
这两个混蛋,就像两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怎么抓都抓不住!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两个人拖到院子里,一人一刀,看看谁先扛不住开口。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
陛下要的是真相,不是两条屈打成招的冤魂,或者逍遥法外的真凶。
这段时间,他们不仅打了卢炳章,也没少对李恒威逼利诱。
可那李恒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管怎么上刑,就是一口咬死了是卢炳章主使。
事情,彻底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就在蒋欢焦头烂额,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要被自己薅光的时候,一名校尉进来通报。
“指挥使大人,宋……宋顾问来了。”
蒋欢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宋河?
那个十岁的奶娃娃顾问?
他来干什么?看笑话吗?
蒋欢心中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正烦着呢,这小鬼倒好,跑来添乱。
“让他进来。”
蒋欢压着火气,冷冷地说道。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陛下夸上天的小神童,能玩出什么花样。
很快,宋河就带着他的“纨绔四人组”走了进来。
卢晚、李魁、赵雷、墨卿四人,跟在宋河身后,看着这阴森森的北镇抚司,一个个都有些腿软。
尤其是卢晚,他爹就被关在这里,他现在看到穿飞鱼服的都哆嗦。
宋河却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墙壁上悬挂的各种刑具,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