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牛辅正与几个心腹将领饮酒作乐,忽然亲兵来报:“将军,贾文和先生从洛阳回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牛辅醉眼朦胧地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帐帘掀开,一个身着青衫、面容清癯的文士缓步走入。正是刚从洛阳返回河东的贾诩。他目光在帐内扫过,见牛辅醉意正浓,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文和啊,你不是在洛阳辅佐相国吗?怎么突然回来了?”牛辅大着舌头问道。
贾诩躬身行礼,语气平静:“相国命我回河东协助将军处理军务。方才在营中听闻许仲康率军南下剿匪,特来询问详情。”
牛辅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许褚是去剿灭南逃的白波贼,这不是好事吗?”
贾诩神色凝重:“将军,可否将许褚近日送来的文书给在下一观?”
牛辅虽不耐烦,还是命人取来许褚的捷报。贾诩接过绢书,在灯下仔细翻阅,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快步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图上划过许褚的行军路线,脸色渐渐变得严峻。
“文和,你到底看出什么了?”牛辅见他神色不对,酒意也醒了几分。
贾诩转过身,将几封捷报摊在案上,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将军请看,许褚自称追剿白波贼,却从河东南部一路向南,完全绕开了弘农东部的贼寇聚集区,直奔黄河渡口。这不合常理。”
他指着捷报上的数字:“再看这些战报,每次剿匪,缴获的粮草都少得可怜,却屡屡请求补充。白波贼在河东盘踞多年,劫掠无数,怎会如此缺粮?”
牛辅不以为然:“许褚不是说了吗,他要赈济流民...”
“这正是最可疑之处!”贾诩打断道,“赈济流民何须带着全部工匠?而且据营中士卒说,许褚走时连营中的铁匠、木匠都一并带走了。将军可曾见过哪支剿匪部队会如此行事?”
贾诩的手指重重落在武关位置:“最蹊跷的是,昨日斥候回报,许褚大军已抵达武关,竟以追剿贼寇之名请求入关。白波贼主力明明还在弘农北部,怎会突然窜入武关以南?这分明是借口!”
牛辅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你的意思是...许褚想叛逃?”
“绝非简单的叛逃。”贾诩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他带走全部兵马、粮草,甚至连工匠都一并带走,这是要另立门户!若在下所料不差,他必是想要南下投靠袁术。一旦让他成功,以其勇武和这一万五千精锐,必成我军心腹大患!”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帐中炸响。
牛辅酒意全消,脸色铁青。他这才反应过来,许褚此前多次来访,表面上是为了粮草补给,实则很可能是在打探军情。而自己竟被蒙在鼓里!
“来人!速传李傕、郭汜、张济来见!”牛辅怒喝道。
在等待众将到来的间隙,牛辅焦躁地在帐中踱步,时而怒骂许褚忘恩负义,时而又怀疑贾诩的判断。贾诩冷眼旁观,心中暗叹:牛辅优柔寡断,若非自己及时从洛阳返回,恐怕真要让许褚得逞了。
说起来,贾诩与许褚还有一段渊源。当年在西凉时,许褚就曾多方打听他的下落,甚至通过李傕、郭汜等人询问。但贾诩素来低调,又恰逢被董卓调往洛阳,两人始终缘悭一面。
没想到今日,竟是以这种方式产生了交集。
不多时,李傕、郭汜、张济三将陆续到来。听闻许褚可能叛逃,三人反应各异。
李傕面露难色:“许仲康与我在西凉并肩作战过,此人勇武过人,且素来讲义气,相国喜爱他武艺,会不会是误会?”
郭汜也犹豫道:“是啊,许褚与我等私交不错,今年还送过我一批好马。他若真要叛逃,何不直接说明?”
张济却跃跃欲试:“末将只闻许褚勇名,未曾谋面。若他真敢叛逃,正好让末将会会他!”
贾诩见状,知道必须说服这些将领。他走到舆图前,详细分析:诸位将军请看,许褚南下的路线极为诡异。他避开所有贼寇主力,直奔武关,这分明是要投奔南阳袁术。若是真心剿匪,为何要带走所有工匠?为何要携带全部粮草辎重?
这番话点醒了李傕和郭汜。两人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牛辅见状,当即下令:“李傕、郭汜、张济,命你三人各率五千步骑,分三路追击许褚!”
贾诩补充道:“李将军走弘农大道,直插武关;郭将军沿黄河西岸南下,截断其退路;张将军率轻骑走山地间道,绕至其前方拦截。三路合围,必能将许褚困于丹水之畔。”
然而李傕仍然面有难色:将军,许褚部众一万五千,都是百战精锐。强行追击,恐怕伤亡惨重...
贾诩微微颔首,目光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李将军所虑极是。许褚之勇,确实冠绝三军。但正因如此,我们更要善用其性格特点。诸位请想,以许褚的为人,若遇追兵,他必定会亲自率精锐断后,掩护主力前行。
他缓步走向地图,手指在丹水沿岸划过:第一次接战时,许褚必会亲自出战,以雷霆之势击退我军。此时若强行硬拼,确实得不偿失。但若我们佯装败退,许褚见危机解除,定会继续赶路。这时...
贾诩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待一个时辰后,我军再度突袭。此时许褚必然已经回到中军指挥全局,断后的只会是其他将领。我军以逸待劳,专攻其薄弱环节,必能重创其后勤部队。
张济恍然大悟:文和先生的意思是,我们避开许褚这块硬骨头,专打他的软肋?
正是。贾诩捋须微笑,许褚勇则勇矣,但带着这么多辎重粮草,就如同巨蟒负山,行动必然迟缓。我们就像狼群一般,一次撕下一块肉,慢慢消耗其实力。待其精疲力尽之时,便是全军覆没之日。
郭汜仍有疑虑:但若许褚识破此计,始终坐镇后军怎么办?
贾诩成竹在胸:那更妙不可言。若许褚始终在后军压阵,前军必然行进缓慢。我军可分兵绕道,直取其前军。许褚一人难分两处,顾此必然失彼。况且...
他环视众将,意味深长地说:许褚军中并非只有他一员将领。徐晃、庞德等人虽然也是良将,但比起许褚终究稍逊一筹。我军可以轮番出战,让诸位将军各自发挥所长。李将军善使骑兵突袭,可专攻其两翼;郭将军擅长布阵,可正面牵制;张将军勇猛,可寻机直取中军。
李傕终于露出信服的神色:文和先生此计甚妙。我们不必与许褚硬碰硬,而是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不错。贾诩点头,更重要的是,许褚军携带大量粮草辎重,这些都是他们的累赘,却是我们的目标。每次突袭,不必求全歼,只要烧毁部分粮草,杀伤一些辅兵,就能让他们军心涣散。如此反复数次,再精锐的部队也会士气低落。
他最后总结道: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与许褚决一死战,而是要像附骨之疽般缠住他们,让他们进退两难。待其师老兵疲,便是我们一举建功之时。
众将相视点头,都对贾诩这条避实击虚、间歇追击的计策深感佩服。
这条计策既避免了与许褚正面交锋的巨大风险,又能最大限度地消耗敌军实力,确实是当下最稳妥有效的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