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2月11日 大年初四 雾
今天中午,陈秘书约我出去吃饭。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提前回了北京,和我一样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才会忽然想找个人一起吃饭。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单独约我,而且没明确说理由,让我略感奇怪,但我心里也没做防备,毕竟平日里他对我很关照。早知道这顿饭会让我不寒而栗,我就不去吃了,有些事情,最好永远不知道。
其实我刚一坐进餐厅,就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因为餐厅的环境很浪漫,不像是朋友间聚餐常选的那种地方。饭吃到一半,陈秘书试探着问我对个人感情的打算,我才后知后觉了他的意图。
我赶忙说自己从没往朋友之外的关系设想过他。他听后并不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很遗憾,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向我告白,对方却不是姐姐,而是陈秘书。说实话,我有点恨他,恨他浪费了我第一次听告白的美好回忆。
他嘴里那些告白的话,像无趣的台词,也像照本宣科的念诵,让我听得有点尴尬。如果我再那一刻起身离开,或许也能避免掉此时此刻糟糕透顶的心情。
当我告诉他“不好意思,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依旧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而且他竟然直接问我“你喜欢的人应该就是李意浓吧”, 我惊讶极了。从未想过,世界上第一个和我聊起这份感情的人,居然是陈秘书,而不是姐姐。
“李意浓嫌你聋哑。”
陈秘书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五雷轰顶的感觉。
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秘书,企图能找到一点他在开玩笑、他在胡说八道的线索。
“如果不嫌你聋哑,她为什么一直都只和你保持朋友关系呢?你突然决定做人工耳蜗手术,难道不是她在背后怂恿的吗?”陈秘书的这两句话,让我几乎放弃了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我争辩“姐姐让我做人工耳蜗手术,是为我好”的话,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
陈秘书“毋庸置疑,人工耳蜗手术对你确实有利,但话说回来,如果她真不介意你聋哑,完全可以直接向你告白,何必非要等你恢复听力”的话,听起来那么逻辑清晰。
陈秘书“如果我没猜错,她肯定还在训练你的语言功能”的话,听起来那么无懈可击。
陈秘书“一位年轻漂亮又优秀的医生,不会轻易接受一个聋哑人做伴侣”的话,听起来那么顺理成章。
那些话,一句又一句的砸过来,砸得我脑子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几分钟里天翻地覆了。
当陈秘书说“我不嫌你聋哑,我丝毫不介意这些,我也不会像李意浓一样非要你达到某种条件后才能接受你”时,我简直是不敢想起姐姐的脸,更不敢想起姐姐的声音。
陈秘书的每句话,都像一支锐不可挡的箭,直直的射进我心里。
我坚信姐姐对我的感情是特别的,早已超越了友情,所以当陈秘书问我“要不然,李意浓到底是为什么止步不前”时,我无言以对。是的,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在这顿饭之前,我很蠢,蠢到把姐姐和我之间那些心照不宣的暧昧,视作天地间最幸福的感觉。在这顿饭之后,我明白了,我的残疾是拦住姐姐爱我的鸿沟。
劝我做人工耳蜗手术,带着我去济南,帮我适应嘈杂的世界,训练我开口说话。这一切都是姐姐对我的好,她发自内心,我永远不会质疑。可这一切也都源于她对我聋哑的介意,是她对我设置的成为她女朋友的先决条件。
陈秘书的话,虽然让我陷入了挥之不去的阴霾之中,但句句没错。一位年轻漂亮又优秀的医生,不会轻易接受一个聋哑人做伴侣。这句话,很正确。
李意浓非要你达到某种条件后才能接受你。这句话,也很正确。
不知道她预设了女朋友的标准前,我心甘情愿想把“李意浓”三个字练习到完美无瑕后再告白。知道了她的标准后,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练习了。
从餐厅出来,我连对着她撒火、发牢骚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自始至终都贯彻着自己的标准,只是我蠢得一直没发觉。
她说:“我觉得你应该把人工耳蜗重新装上。”
她说:“如果右侧可以装人工耳蜗,我就等你学会叫我名字的那天告诉你。”
她说:“等人工耳蜗开机了,你就能听见了……现在没有办法听……我今天不太想唱……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太想唱……”
今天我听了很多遍《虚拟》,曾经那些无声的歌词,现在我句句都能听明白了。曾经那个完美的人,果然是我触不可及的虚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