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山林的潮气，拍在萧承脸上，却没让他有半分凉意——僵尸之躯本就不畏寒暑，此刻萦绕心头的，反倒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
他足下生风，黑影在树影间穿梭，方才在石坚义庄的画面，却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阿兰缝补衣服的指尖、星晚磨破袖口的袄子，还有石坚接过布包时，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动容，都像细针似的，轻轻扎在他心上。
“改变命运……到底是对是错？”萧承喉结动了动，下意识放缓了速度。他还记得初见石坚时，那人一身傲气，除鬼降妖从不含糊，虽性子冷硬，却活得自在洒脱，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不用为家人安危牵挂。
是他，强行将阿兰和星晚带入石坚的生活，硬生生掰弯了对方原本的人生轨迹。如今石坚有了牵挂，有了软肋，日子过得拮据，却多了从前没有的笑意。萧承望着前方夜色里隐约的镇影，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没有绝对的对错，只要石坚身边有爱人、有孩子，能守着一份安稳，就算是好结果吧。
这般想着，心头的愧疚稍稍淡了些，他脚下发力，黑影如箭，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任家镇的轮廓便清晰起来。镇口的老槐树在夜色里晃着枝桠，萧承没从正门进，绕着镇边的小路，径直往义庄的方向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义庄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没有半分往日的冷清，反倒透着几分暖意。萧承放缓脚步，推开虚掩的院门，第一眼便看到院子里的景象：文才正蹲在墙角，手里拿着个陶碗，给墨龙递着什么；秋生则靠在廊下，手里把玩着一把桃木剑，时不时跟墨龙搭两句话；墨龙的身形比白日里收敛了不少，没再显出龙鳞，看着倒像个身形挺拔的少年，正低头听着文才说话，偶尔点头应和。
“师叔回来了！”秋生眼尖，最先看到门口的萧承，立马直起身，挥了挥手喊道。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几人都看了过来。文才连忙站起身，手里的陶碗还没放下；墨龙也抬眼看来，眼底的戾气淡了不少，多了几分平和：“你回来了，一路还算顺利？”
“嗯，没遇上麻烦。”萧承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几人，“真一道长他们安顿好了？”
“早安顿好了！”文才抢着答道，“红嫣姐姐和蓝盈姐姐去里屋帮忙了，真一师叔刚敷了药，看着精神好了不少，就是两个徒弟，长生师弟和长安师弟还在旁边守着，没敢多打扰。”
萧承点点头，刚要往屋里走，就见廊下的房门被推开，红嫣端着一个木盆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浅粉色衣裙，见着萧承，眼底立马亮了亮：“大人可算回来了，方才九叔还问了好几遍，怕你路上出事。”
“让九叔费心了，我没事，顺路去看了看石坚师兄。”萧承语气柔和了些，目光落在木盆里的布巾上，“师兄的伤势怎么样？”
“好多了，”红嫣走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放下木盆，“真一道长说，多亏了你之前给的疗伤草药，不然伤口没这么快止血。蓝盈还在里面陪着，帮九叔整理法器呢。”
话音刚落，里屋又走出一个身影，正是蓝盈。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囊，里面装着些符纸和桃木钉，见了萧承，微微颔首：“大人，你回来了。九叔说，等你回来，想跟你聊聊明日探查的事。”
“好，我稍后过去。”萧承应道，又想起院子里没看到阿瑶和墨羽，便问道，“阿瑶和墨羽呢？”
“阿瑶姐姐还在咱们院子里守着小菊妖呢，”秋生接过话茬，“方才我们去叫她过来一起吃饭，她说小菊妖刚醒，怕离开后又出状况，就没过来。墨羽姐姐则是去镇上采购了，说是要买点米粮和药材，免得明日断了用度。”
萧承心里一暖。他原本还担心重鬼和重妖聚在一处会有些许的摩擦，没想到几日相处下来，竟这般和睦——红嫣和蓝盈细心，主动照顾真一道长；墨龙性子虽冷，却也肯跟文才、秋生搭话；阿瑶记挂着小菊妖，墨羽则想着采购物资，每个人都在默默出力。
“辛苦你们了。”萧承轻声道。他这一路去石坚的义庄，虽没花多少时间，却也让众人牵挂，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师叔说这话就见外了！”文才挠了挠头，不大个小人却是笑着说，“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说，要不是师叔，我和秋生还有师傅，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把真一师叔带回来呢。”
秋生也点点头：“就是，师叔别总把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有什么事，咱们一起商量着来。”
墨龙也附和道：“若是遇上妖邪，墨龙也能出力，不用大人独自应对的，还有就是大人我真的有点馋那些邪祟了。”
萧承无奈的看着墨龙，你是又馋人肉了。墨龙尴尬的挪过头。萧承看着眼前的几人，心里的滞涩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踏实感。
“好，”萧承笑了笑，眼底的清冷褪去不少，“日后有什么事，就一起去。”
说罢，他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阿瑶和小菊妖还在那边，他得去看看情况。刚走两步，就听到红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人，您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留了些糕点，在厨房温着呢，等你看完小菊妖，记得过来吃。”
“知道了，多谢。”萧承回头应了一声，脚步轻快了些。
穿过两道院门，便到了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的几株菊花还在开着，晚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萧承推开房门，就看到阿瑶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片新鲜的叶子，轻轻喂给床上的小菊妖。
小菊妖的身形比之前稳固了些，不再是透明的模样，身上的绿意也浓了几分，正小口咬着叶子，见萧承进来，眼睛立马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