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拎着陶罐往地里走,阳光透过陶罐上的刻字,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赵”字影子。苏婉清跟在旁边,手里的“苏”字陶罐轻轻晃着,里面的籽实碰撞出“沙沙”的声响,像在重复去年的絮语。
“张大爷说犁地的牛一早就在村口等着了,”赵刚回头看了眼苏婉清,脚步慢了些,“咱得快点,别让老黄牛等急了。”他脚下的土路被晒得发烫,去年留下的脚印早就被雨水冲平,可踩上去的感觉却莫名熟悉——就像去年苏婉清追着他要花盘碎瓣时,两人在这路上跑过的节奏。
苏婉清应着,目光落在路边的蒲公英上。绒球被风吹得散了絮,有一朵恰好落在她的陶罐上,沾在刻字的凹痕里。“你看,”她停下脚步,指着那朵蒲公英,“像不像去年你粘在我辫子上的那朵?当时你还说‘给苏女侠加个装饰’,结果被我追着打了半条街。”
赵刚挠挠头,耳尖发烫:“那不是看你总盯着花盘发呆嘛,想逗你笑一笑。”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用麻线系着的小布包,递过去,“差点忘了这个——去年你说最喜欢的那片花盘碎瓣,我捡回来压在石板下了,居然没发霉。”
布包里的碎瓣已经褪成浅褐色,却还能看出当时的弧度。苏婉清捏起一片,指尖轻轻摩挲:“当时以为再也拼不回去了,没想到你还留着。”阳光透过碎瓣的纹路照过来,在她手心里投下细巧的影子,像谁用针绣的花纹。
“拼不回去也能留着念想啊。”赵刚说着,忽然听到村口传来老黄牛的哞叫声,“张大爷来了!”他加快脚步,陶罐在手里轻轻磕碰着,里面的籽实又“沙沙”响起来,像是在催。
苏婉清赶紧把碎瓣小心收好,快步跟上。两人走到地头时,张大爷正蹲在牛旁边磨刀,犁头在阳光下闪着亮。“俩孩子来啦?”张大爷抬头笑,皱纹里都盛着光,“这犁我刚磨过,保准比去年犁得深,你们的籽啊,准能扎根扎得结实。”
赵刚把陶罐放在田埂上,蹲下来摸了摸老黄牛的脖子:“老黄今年也精神着呢!”老黄牛甩了甩尾巴,往他手里蹭了蹭,像是在打招呼。
苏婉清打开陶罐,把籽实倒在准备好的竹匾里,指尖划过那些深褐色的籽,忽然轻声说:“去年撒籽的时候,你把一半籽撒到了石头缝里,还嘴硬说是‘给土地爷留的贡品’。”
“那不是新手嘛!”赵刚反驳,却忍不住笑,“再说后来石头缝里还真冒出棵苗来,长得比别处的都壮实。”他拿起一把小锄头,“今年我保证,每粒籽都埋在松好的土里,绝不偏心土地爷。”
张大爷看着他们拌嘴,把磨亮的犁头架在牛身上,笑着说:“去年那棵石缝苗我瞅着了,确实精神。这种地啊,就跟过日子似的,有时候歪打正着,倒能长出不一样的光景。”
苏婉清把籽实分成两小堆,递给赵刚一堆:“来,比赛谁撒得匀。去年你输了,把最大的花盘给了我当奖品。”
“今年肯定赢回来!”赵刚撸起袖子,抓起一把籽实,眼睛盯着翻好的土地,忽然觉得阳光、泥土和身边的人都和去年重合在了一起——一样的热辣辣的太阳,一样带着土腥味的风,还有一样拌嘴时会泛红的耳根。
老黄牛“哞”地叫了一声,拉着犁头慢悠悠地往前走,翻开的泥土黑油油的,散发出潮湿的香气。赵刚和苏婉清的身影在田埂上移动,手里的籽实随着动作轻轻扬起,又落下,像无数个小音符,落在新翻的土地上,和去年的旧时光缠在了一起。
陶罐被留在田埂边,罐口迎着风,里面仿佛还回荡着刚才的“沙沙”声。张大爷坐在树荫下抽着旱烟,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也和老伴这样在地里撒过籽——那时的时光好像走得很慢,慢到能记住每粒籽落下的位置,慢到能把日子酿成和泥土一样醇厚的味道。
赵刚撒完一把籽,直起身擦汗时,看见苏婉清正弯腰把石缝边的籽往土里埋,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仪式。他忽然觉得,今年的籽不管长在哪里,都会像去年那棵石缝苗一样,带着点倔强的生命力,好好扎根、好好生长。而那些藏在陶罐里、碎瓣里、拌嘴里的旧时光,也会跟着一起,在土里发了芽,长成更茂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