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顺着房檐滴答作响,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杨浩宇蹲在老周的窝棚前,看着老人用粗糙的手抚摸那具刚从雪山运回的骸骨,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骸骨胸前那枚锈蚀的徽章,浑浊的眼泪砸在雪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明娃子总说这徽章不好看,想换个新的,”老周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还说他,勘探队的徽章,是用雪山的铁炼的,戴在身上,比啥都金贵……”
杨浩宇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布,没说话。他昨晚在王坤的实验室搜出了一叠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二十年前的事——王坤为了独占雪山下的“龙气”矿脉,设计将发现秘密的周明推下冰缝,又故意在老周能找到的地方留下“炼魂术”的残页,暗示可用血亲骨粉引出龙气,一步步诱导老周走上歪路。
“那本《邪术密典》,是王坤仿你的字迹抄的吧?”杨浩宇轻声问。
老周擦了把脸,点了点头:“他当年总来我这儿喝酒,看我写日记多了,就记下了我的笔锋。那本密典,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我娃子最恨这些歪门邪道,怎么可能留这种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铁皮盒,打开来,里面是半块奶糖,糖纸都泛黄了。“这是明娃子临走前给我的,说任务完成就带我去城里买大白兔,说那糖甜得能粘住牙……”
杨浩宇看着那半块奶糖,突然想起自己背包里还有块没吃完的水果糖,是上次赵刚结婚发的喜糖。他摸出来递过去:“这个甜,比大白兔还软和。”
老周接过去,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带着哭腔说:“甜……真甜……”
这时,赵刚骑着摩托车过来,车斗里装着新做的墓碑。“杨哥,石匠按周明的照片刻的,你看看行不行。”
墓碑上的照片是个眉眼带笑的年轻小伙,穿着勘探队的制服,胸前的徽章闪着光。老周用袖子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哽咽道:“像……真像……”
杨浩宇帮着把墓碑抬到窝棚后的空地上,这里能看见远处的雪山,和周明失踪的方向一致。埋骸骨的时候,老周坚持要亲手填土,每捧土都拍得实实的,像是怕风把儿子吹走。
“明娃子怕冷,”他边填边说,“小时候总抢我的棉袄穿,说我的棉花比他的多……”
杨浩宇默默递过件新做的军大衣,是他托供销社的同志扯的新棉花:“给他盖上,暖和。”
老周把大衣铺在坟头,轻轻抚平褶皱,像是在给熟睡的儿子掖被角。
下午的时候,基地的同志们都来了。有人带来了自己种的向日葵籽,说埋在坟边,秋天能长出花瓣,像小太阳;有人拿来了红绳,系在旁边的小松树上,说能帮着挡挡风雪。杨浩宇看着那片渐渐热闹起来的小土坡,突然觉得,王坤错得离谱——他以为龙气是冰冷的矿石,却不知道,真正的“龙气”,是这些带着体温的牵挂,是这些愿意为陌生人弯腰的善意。
傍晚时,老周留大家吃饭。窝棚里支起了小桌,摆着他腌的酸菜、自己种的土豆,还有杨浩宇带来的红烧肉罐头。老周给每个人碗里都夹了块肉,说:“吃,都吃,明娃子在的时候,最盼着队里聚餐,说人多热闹。”
杨浩宇看着老人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虽然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泪,但眼里的光却亮了。窗外的雪水还在滴答,窝棚里的笑声却像春天的融雪,一点点漫过每个人的心头。
他突然想起王坤被带走时说的那句话:“没有龙气,你们什么都不是。”可此刻他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老周给赵刚夹菜的手,看着大家抢着给老人添饭的热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有没有龙气,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