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二月初,在沪市的初雪落下的这一天,孙晚星和一众妇女工作者齐聚一堂,开了一个会。
在会议上,大家看着今天的华夏日报,看着报纸上的那一句话,不约而同的鼓起了掌。
掌声震耳欲聋,大家相视而笑。
过了许久,掌声稍歇,蒋主任伸手往下压了压,待掌声彻底平静,归为安静以后,她才开口。
“这一仗,我们打赢了。”蒋主任没有说全国妇联主席等人在京市的会议厅里,和别人打了好几天的嘴仗,甚至好几次跟人动了手。
也没有说许多女性在走出后被丈夫等亲人辱骂、殴打。
“接下来,我们要再接再厉,为更好的明天而努力。”蒋主任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来了。她相信道理大家都懂。
“马上就到新年了,大家统计统计妇女的名单,我们来发一次大福利吧。东西可能不好,但是这是妇联的一片心意。”
此话一出,大家陷入了激烈的讨论当中。
经过半天的协商,最后礼包内容为半斤大米,半斤油,一块肥皂、一张毛巾,一个搪瓷杯和两根月事带。
月事带是孙晚星提出来的,在她提出来了以后,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像在说起别的物品那样讨论。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雪下得越发大了,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地上已经积攒了一小层雪。
这个会议是妇联部门和妇女报一起组织的。
林小娥走到孙晚星的身边,她的围巾是一条粉红色的毛线围巾,围巾的两边有一朵白色黄蕊的小花。
“晚星姐,咱们沪市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下这样大的雪了。”林小娥伸手,一片雪花融合在她的掌心里。
孙晚星吸了吸鼻子,作为一个滇省人,孙晚星上辈子并没有怎么出过省,众所周知,滇省是很少有下雪天的,孙晚星长这么大也就下了两次雪。
原主的记忆里东北倒是经常下雪, 但她还没有亲眼看见呢。
她望着被白雪覆盖,染成一片白色的屋顶,说:“真好看。”
林小娥没说话,只是挽着孙晚星的胳膊,跟在同志们身后往前走。
她说:“晚星姐,你说庞国丰案要什么时候再次审理?我们去旁听吧?”
“好啊。我们要去早一点,不然都没有位置啦。”孙晚星她们本来商量好的事情是每半个月发一次男女同罪但刑罚不同的文章,中间那半个月的时间用来让舆论发酵。
没成想文章一经发出,在各个省份迅速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每天各个省份的妇女报上报道的都是这样类似的案件。
孙晚星她们准备的第二弹甚至都没有发出来。
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孙晚星已经和周向阳喝了两顿酒庆祝这件事情了。
“好,还有邬文萍、钱芳她们的,希望她们这一次能够得到公平、公正的结局。”
“会的。会的。并且以后都会的。”
作为打响第一炮的案件的主人公,在报纸出来的第三天,人民法院宣布重新审理庞国丰一案。
检查院在这个年代是属于停摆中的,他们的职责由公安部门担任。
沪市公安局的公安们迅速下乡,从群众的口中获得了许许多多原本的卷宗上没有写过的细节。
原本审理这个案件的公安们在这些细节被补充的第一时间被停职调查。若有其余的罪行在身上,会被直接判刑。
十二月十三日,庞国丰案开庭,这是一场让全国人民都关注的案件,是值得被写入到司法史内的案件。
孙晚星和周向阳提前一天到达沪市,次日凌晨四点,他们就往沪市法院去。
和她们想法一样的人有很多,她们到的时候,法院外已经站了很多人。
许许多多的女性不惧寒冷,在寒风中等待一个公平和公正。
新闻工作者们含着热泪拍下了这一组组珍贵的照片。孙晚星看着她们,这些工作者们大多数都是从外地赶来的,她们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带着疲惫,孙晚星还见到有好几个女同志抱着相机靠在一起睡觉。
寒风凛冽,那场大雪留下的痕迹也在风吹日晒中融化,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孙晚星在人群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熟人,在她的不远处,何大姐马大姐穿着厚实的棉袄朝她招手,蒋主任也跟她们站在一起。
孙晚星朝她们走过去,呼出来的热气都化成了烟雾。
周向阳没跟着她,朝着另一侧的周奶奶等老太太走去。像他一样陪着家属来的男同志很多,他们保持着沉默。
这件事情闹到现在,在没有做出明确指示之前,男性群体和女性群体一样都炸开了锅,有一部分人觉得这样的判罚没有什么问题,男人确实是容易失手杀人。
更何况女性的诉求真真切切的伤害到了他们的利益。男女同工同酬本来就很伤他们的自尊心了,他们需要通过贬低女性,打压女性来获得自尊心上的满足。
这会儿还要男女同罪,这不是大大的增加了他们的犯罪成本么?这一类人在报纸刚刚出现的那几天,没少往妇女报等媒体投递自己的文章。
另外一部分人支持男女同罪,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男女都一样是第一次当人,怎么能因为性别,就把事态大化小,小化了?
今天能到这里来的男同志,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着一部分支持男女同罪的人。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里有百分之十是来看热闹的,剩下的百分之十是来反对的。
周向阳刚刚站过去,就被人拉到了一边说话,周向阳看了他们一眼,淡淡的走开,那几个拉他的人见他不识好歹,暗骂了一声,又重新去拉人。
周向阳找到现场维持秩序的公安和来支援的军人,指了指那群到处在拉人的男人,没一会儿,便衣公安们就朝着那边包抄过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要闹事的那一群人抓走。
孙晚星和蒋主任等人聚在一起小声的聊天。为了保护孙晚星和林小娥的安全,这一篇报道和之前她的那一篇写儿童成长中会受到的侵害的文章一样,用的都是化名。
除了少数几个人以外,并没有人知道文章是出自她和林小娥的手。
天色渐渐地亮了,直到现在,孙晚星才看清楚,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穿了黑色的衣服,在进入法院的那一刻,大家从兜里掏出一根白色的布条扎在袖子上。
孙晚星和身边的张小满笑了笑,也做出跟她们一样的动作。
这是一根孝帕,她们在为死去的季盼子守孝,也是在表明她们的态度。
她们希望庞国丰死。
这场审理是在法院中央的广场上举行的,广场上临时摆成的桌子外沾满了人,周围的树上也挂满了人。
法官出来也没有过多废话,直奔主题,罪犯庞国丰被提了上来。
因为这几天他要被审判了,季盼子善解人意的没有再炖他了,他身上的燎泡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形态不一的黑色疤痕。
明明这里有成百上千的人,可谁也没有说话,现场很安静。
办案的公安站出来说起了庞国丰的作案过程,并且对作案细节对庞国丰进行询问。
这几天庞国丰一直被迫追溯当年的“记忆”,每一个他之前发现了的,没有发现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罪犯的自我辩护上,庞国丰说:“我早就想杀了她了,因为她年纪大了,长得又不好,还敢唠叨我。”
“炖骨头汤炖出来味道不好是我找的借口,被人嘲讽我馋,想方设法的占便宜只是我的借口。我只是不想见到季盼子了,才杀了她。”
“把季盼子煮死是我提前就想过了的,我还计算过要多少桶水才能把她煮熟,煮透。在炖骨头汤的那天我就已经提前把水挑回来了。”
“我破天荒的干活,季盼子还很高兴,夸了我,她夸我的时候我也跟着笑。我那时候就在想,傻逼,那是我挑来煮你的水……”
在庞国丰的自我供述中,大家知道了他杀季盼子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预谋许久。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法官说的那一句:男性杀人是过激、是失手这一句话的含金量堪比废铁。
也再次验证了这句话根本就是一句狗屁,一句胡说八道。
在法官宣布庞国丰死刑,立即执行的时候,群众们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不要命的往庞国丰的身上扔,也有人冲破了公安的封锁,冲到了庞国丰的面前。
庞国丰被打了个半死,在被带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血葫芦。
人群之外,走了很久很久山路的杜云英领着季盼子的女儿庞菊花往回走,她们要去季盼子的坟前好好说一说这件好事。
走了很久,庞菊花哭出了声来。
在她妈妈死了那么多年, 她疯疯癫癫了那么多年以后, 她终于能哭出声了。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庞国丰就算死千万次也换不回她的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