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离开景园后,再次返回了沈府。
自沈府大门外过时,正看到沈家管事刚套好马车,正吆喝几个小子去拿麻绳和棍子。
宋钰心中啧了一声,就这效率,等他们抓到人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叹了口气,径自走过,自一侧的窄巷绕向沈府后宅。
靠着原主的记忆,她成功找到一处角门。
这里是沈府寻常丫鬟仆人进出采买的小门。
原主也多次带着丫鬟青云,偷偷溜出去逛街。
宋钰没进去,而是一堆杂物旁躲了起来。
约莫过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沈明玉身边的小丫鬟带着一个身型窄瘦,脸上一片红胎记的男人走了过来。
在角门外有规律的敲了几下之后,门闩声响,沈明玉探出头来。
看到是翠枝后,这才侧身出来,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
“姑娘,他叫朱三是和我一个村子里的堂哥,可以帮姑娘。”
沈明玉见翠枝冲她肯定得点了点头,这才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来递了过去,
“城外,七里店有一个叫田大庆的人,记住了,千万在沈管事之前将人捉住,带走。”
朱三脸上带笑,伸手接过沉甸甸的荷包,
“姑娘放心,就算是沈府现将人抓了,这人我们也能给你抢回来,只是……”
他话音一顿,道:“这人到手之后,要如何处理?”
沈明玉眼中闪过狠厉,“如何处理?只要让此人不再出现于人前,我随你们怎么处理。”
“得嘞。”朱三将荷包揣进怀里,向沈明玉做个不太标准的揖礼,转身向巷外走去。
沈明玉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这才呼出一口气去,一把抓住翠枝,两人快速回了院子。
角门关闭,宋钰自杂物后走出。
她看了那角门一眼,果然,这事儿跟你有关。
宋钰没有停留,跟在那朱三身后出了窄巷。
眼下还未过午时,天气虽热但主要几个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宋钰跟在那男人身后穿了几条街,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一家车马行外。
很快,宋钰就见那朱三带着三个粗布麻衣的人,从车马行内走出,上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赶车的是个小个子,好在路上人多,马车行路不快。
宋钰隐在人群之中不近不远的跟着,倒也不算扎眼。
在路过一个巷口时,正巧有三个彪形大汉从里面冲出。
宋钰巧身避开,却吓了那三人一跳。
她这边还不曾开口,那大汉先骂骂咧咧的出了声,
“娘的,哪儿来的不长眼的小崽子!”
宋钰回头对着三人竖了个中指,脚下却没停,人已经走出数米外了。
她觉得,这三人当真应该感谢上苍,自己没时间逗留。
不过,她没空理,他们身后跟着的那个尾巴,却不一定。
……
原本坠在三人身后的宋成易,脚步一顿。
目光看向如潮的人流。
他刚刚好像看到,那日二皇子游船时,那个行为诡异,功夫却不俗的少年了。
虽不曾参与其中,但宋成易明白,二皇子所求甚大。
任何和其有关的一点点小事,都有可能成为变数。
他既在二皇子身边当差,自然要谨慎防范每一个靠近二皇子的人。
那日在河中,船只相连大火蔓延。
留在水中与寻死无异。
偏偏那个小子,在被救之后不但不快快自救,反而一头又扎回了水中。
也又不得不他不疑。
而让宋成易更为诧异的是,这人泅水闭气的能耐和那一身滑不留手且处处下手狠辣的功夫。
那日,若非他恍惚中见到了巧珠,着急追出去,就算和那小子打下去怕是也难落好。
甚至,那还是在他满身是水,行为受控的情况下。
可这般厉害的人物,他以往却从没见过。
眼看人消失在人海,宋成易目光沉沉了最后还是落在了眼前三人身上。
若这人当真要对二皇子不利,必然还会再出现。
眼下还是要解决这三人才是关键。
脚步不停,宋成易跟着三人穿过几条街道,最后在路过一处无人的巷道时,三人突然停了下来。
那大块头转身看向宋成易,
“兄弟跟了我们几条街了,要做什么,不如划下道来?”
说罢,已经摸向后腰,拿出一把匕首来。
宋成易并不在意,他微微扬起嘴角,脸上原本淡然无波的神色瞬间少了几分。
他本就长得好,只是这些年在边关被吹得狠了,又因痛失家人,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颓然和淡淡的死气。
眼下脸上稍稍显现几分情绪,那本就端正的五官,更显几分温润。
他笑着看向三人,“三位大哥都是聪明人,恕我多嘴问一句,你们可知道那景园眼下是何人居住?”
大块头眯眼,语气冷硬,
“不过是嚼着民脂民膏的达官显贵,如何?
就算住的是皇亲国戚,这欠了银钱也是要还的。”
在眼前人说出景园两字时,大块头就知道,这人怕是在宋家时就盯上他们了。
一路跟到这边才显现身形,怕是来者不善。
宋成易依旧是笑着的,
“这景园,如今住着的人确实叫宋钰。
只是这宋钰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咱们大邺最近风头正盛的女功臣。
皇后娘娘亲封的大邺第一位女官,三位大哥,你们觉得快活坊,得罪得起吗?”
在宋成易说出那景园住着的人是哪位女功臣时,大块头明显诧异了一瞬。
但这意外的神色不过一瞬而过,继而却大笑出声,
“如此才好,听闻那女功臣得了不少赏赐,想必为自家堂哥掏些卖命钱也不难。”
眼看三人油盐不进,宋成易轻轻叹了口气,“不如,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来,他从里面抽出几张叠在一起的银票来。
一张张数下来,二百三十两。
这些银钱是这一年多来,他跟着裴晋安和其父查抄反贼宅院,以及在王府当差时攒下的积蓄。
他寻常鲜少花用,原本想着若日后张佑成娶妻或许还能帮他凑个礼金。今日特意带在身上,也是想着若是他能遇到柳柳或者孟氏……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宋成易对眼前控制不住看向他手中银票的的大块头道:
“这事儿若是能成,宋成勉那赌债你继续去要,我这二百两三十两给兄弟几个分如何?”
“当真?”大块头双眼放光,甚至没有询问宋成易是何事,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宋成易笑着点头,摆手示意三人附耳过来。
片刻之后,宋成易独自从巷道走出。
他看了眼眼前的街道,向着广平街而去。
这一年多来,宋成易跟着裴家父子,跟着二皇子,没少出入京中各种权贵世家。
对于各种高门大户的院落,他亦是没少见。
当初通政使司汪大人谋反案,宋成易还曾跟着裴父进过景园搜查。
那时还不觉如何,眼下再看,竟多了几分亲切的感觉。
景园不大,但确是个宜居的宅子。
宋成易站在街角一处远远的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心中期盼能见家人一面。
可一刻刻等下去,却一直不曾有人进出。
他有想要上前敲门的冲动,可又硬生生忍住,虽说见面容易,但他眼下的身份,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二皇子几次同人提及这位可以改良火器的女功臣,言语之间大有拉拢之意。
甚至还与客卿详谈,将人娶回家占为己有的可能性有多少。
以前宋成易自然不在乎二皇子所谋,但是眼下却不能再视而不见。
若是此时让二皇子知道他与宋钰的关系,怕是会生出事端。
反倒是宋家大房那边之事,着实不值一提。
……
宋钰一路跟着朱三的马车出了城。
眼看再追下去便太过扎眼,她四处打量一番很快就盯上了几辆在城门外等待的马车。
包下一辆来,宋钰对驾车的中年汉子道:
“大叔,去七里店有没有近路?”
这七里店,如其名,是距离盛京七里开外的一个村子。
沿着官道一路下去便可到达。
但宋钰可不想跟在那朱三屁股后面吃灰,而且她一直跟在朱三身后并不知沈家那边的脚程,若是快些怕是会在他们前面。
驾车的汉子闻言笑道:
“这不巧了,我便是七里店人。
这若是沿着官道直走,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若是走下面的小路,虽然颠簸了些,但能省下三成的时间来。”
宋钰赶忙点头,“不怕颠,越快越好。”
“得嘞,您坐稳了。”那大叔说罢,便一鞭子抽了下去。
“大哥,后面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朱三身边的三人都是他们一个村子里的兄弟,日常都在车马行做活,帮人搬搬货,赶个车,跑个腿儿什么的。
若是谁能接了活,也会相互帮一把。
朱三是个活络的,这上的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他都干。
几个小兄弟被他带着尝过几次甜头,便将其认做了大哥。
说话的是四人中最小的一个,他将车厢后的帘子掀起来,示意朱三去看。
朱三闻言,向后瞥了一眼,正见一辆马车在距离他们五六米的地方,突然拐弯向下道走去。
这些小路一般都是通向附近的一些田庄的。
寻常车马来往十分寻常。
朱三瞪了那小四一眼,“跟什么?让你看有没有沈家的马车,你瞎琢磨什么!”
挨了训的小四没敢说话,只能再次将布帘撩起一条缝来,继续观察外面。
心中却琢磨,那沈家的车一直看不到,怕不是跑到他们前面去了。
……
“大叔,您是七里店人,可认识一个叫田大庆的人?”
路上,宋钰被颠的左摇西摆,最后干脆出了马车,坐在车辕的另一侧。
汉子也是个自来熟,面对宋钰这么个干干净净又十分随和的小郎君,不自觉的便打开了话匣子。
“知道啊,田家小子吗,这两年可是发了大财了。”
这七里店距离盛京近,村子里不少人家都是白日里在城内做工,夜里回家。
甚至有不少人家的女娘小子,都是签了活契,在达官显贵家里当丫鬟小厮的。
这月钱给的多,做上个几年,这儿子娶妻,家中买地的银钱便有了。
田大庆也是这种,只是他早年丧妻,年岁偏大,做不了什么轻省的活计,好在车马赶得不错,便在沈家当了马夫。
两年前,田大庆得了主家一笔不小的遣散费,回了村子。
这车夫也不干了,干脆在七里店外两三里的地方开了个供人临时落脚的客栈。
“这才两年,娶了个新媳妇儿不说,孩子都生了。”
汉子言语间,是满满的羡慕。
宋诧异,“那他眼下想必是在客栈?”
汉子点头,“应当是,他还有一个寡母,性子倔的很,一直不肯随他过去,这才留在村子里。
那田大庆每月也就回来几趟,给老母亲送些吃食银钱,也算是个孝子。”
宋钰对此未做评价,又摸出一快银锞子来,
“劳烦大叔,咱们改道去田大庆那客栈。”
……
田大庆开的那客栈,名叫田家客栈。
地处偏僻,是在一片杂乱的林子中,用木篱围起来一处供车马歇脚的小院。
院子里还有一座二层小楼,想来便是供人休息的客舍了。
宋钰让那赶车的汉子将自己提前放下,待马车离开后,宋钰才向着那客栈走去。
然而,还不等她进去,就看到田大庆正抱着一个木箱子,匆匆塞进一辆马车之中。
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略有些眼熟的男人。
这人,好像是沈府外院的一个小厮,叫长生的。
长生蹙眉看着田大庆,“姐夫,当真就这一条路了?
你这样走了,我姐姐和孩子怎么办?”
田大庆看都没看长生一眼,继续往马车上搬东西,
“有这客栈在,哪里会饿到他们娘俩?
你没事儿了也多过来看看,顺便帮我照看下家里的老娘。”
说罢想起什么又匆匆进了客栈内。
不一会儿,又拎着个包袱走了出来,继续对长生交代道:
“告诉你姐,要是有人寻来,问什么就说不知道。我出去躲些日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接他们娘俩。”
说罢人已经钻进了车厢之中,并招呼早就坐在车辕上待命的车夫,“老王走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便咕噜噜向院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