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郭春欢,眼眶早已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拉着沈惊澜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不舍道:“你可记住咯,这儿永远是你的家,不管啥时候,只要你念着了,抬腿就回来,千万别跟我们生分了呀。”沈惊澜心头似被猫爪轻挠,五味杂陈,诸多情绪翻涌,却只是沉默着,任由他们安排筹划。
刘子文在朝都人脉颇广、消息灵通,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大街小巷穿梭不停,终是觅得一处绝妙小院。
青瓦错落,在日光下泛着古朴光泽,恰似鱼鳞闪烁;白墙斑驳,透着岁月悠悠的韵味,其上爬着几缕藤蔓,绿意点缀,生机盎然。
院内绿树成荫,枝叶繁茂,如天然华盖交叠,清风拂过,沙沙作响,送来草木的清香。
二人兴高采烈,凑钱租下院子,又撸起袖子,帮着沈惊澜整理行囊,书籍卷轴摆放整齐,衣物叠放妥帖,文房四宝安置得当。
清扫屋舍时,扫帚挥得虎虎生风,尘土飞扬中,屋子渐渐敞亮洁净。
布置陈设更是精心,寻来古雅书案、质朴床榻、雕花屏风,摆上几盆兰草,幽香萦绕,一番折腾,小院满是温馨静谧,仿若世外桃源,专等着沈惊澜入住。
乔迁新居,沈惊澜自是要设宴答谢。夜幕低垂,小院里灯火摇曳,桌上摆满美酒佳肴,香气扑鼻。
几杯酒入喉,三人皆有了醉意,面色泛红,眼神迷离,说话也没了平日的遮拦。
沈惊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正犹豫间,杨柳青却像察觉到什么,猛地一把攥住他手,舌根发硬,却仍大声嚷嚷道:“梦泽,兄弟我可对天发誓,真不是要赶你走呐。咱这交情,比那城墙还厚,金坚玉固。”
“只是你如今是状元,又是朝廷命官了,还住在我家,旁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嚼舌根,说朝廷亏待了你,没给你安排住处,没赏你皇粮呢。”
“往后要是手头紧巴了,你言语一声,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钱。要是觉着孤单了,就几步路的事儿,抬腿来找我,咱兄弟情分在,啥都不是事儿!”言罢,松开手,又转头与刘子文斗起酒来,吆喝声震得酒杯都跟着颤悠。
沈惊澜望着那醉态百出的背影,嘴角轻撇,腹诽这家伙嘴硬,定是早盼着“收复失地”,回自己那窝去了,不过情谊倒是真切。
几杯烈酒滚滚而下,杨柳青彻底醉倒,面色如晚霞燃灼,双眸半阖,瞳仁失焦,手脚肆意摊开,划起酒拳,吆喝声震得屋梁落灰,手臂挥舞,衣衫凌乱,发丝披散,透着不羁豪放,恰似放浪形骸的江湖客。
待宴散,杨柳青被搀回自家,一头栽倒床上,被褥松软,却弥漫着陌生墨香与淡雅竹香,那是沈惊澜留下的气息。
他迷迷糊糊,恍惚间似化作一颗翠竹,扎根竹林,清风拂体,竹叶摩挲,酣然入梦。
而沈惊澜独卧小院,床榻冰冷,四周静谧得可怖,月光透窗,洒下银霜。他辗转反侧,往昔寄人篱下虽有不便,却不乏温暖烟火。
如今独门独院,反倒似重回孤苦岁月,空屋寒衾,归属感如缥缈云烟,遥不可及。
......
刘子文的婚期已经稳稳的落在黄历中精挑细选的良辰吉日之上,大街小巷都传着这喜讯,人人皆道是桩大好事。
杨柳青面上挂着笑,那笑意是实打实为兄弟寻得良缘欢喜,可心底一隅,却像被秋风悄然拂过,泛起几缕难以言说的怅惘,丝丝缕缕,缠缠绕绕。
一日,暖阳懒懒洒在庭院,郭春欢手里攥着针线活,看似漫不经心,眼角余光却老往杨柳青那儿瞥,终是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话里藏着机锋:“子青啊,你瞧你也老大不小了,娘心里惦记着呢,你喜欢啥样的姑娘,跟娘唠唠,娘定给你寻个可心的。”
说着,拍了拍胸口,脸上满是笃定,“我儿子这般一表人才,模样周正,性子又好,哪家姑娘不得抢破头往咱家上门呐。”
可打这日起,郭春欢就似上了发条的旧闹钟,每日晨晓至黄昏,只要瞅见杨柳青身影,那催婚的话便像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没个停。
“儿啊,你再这么拖着,眼看就要成老光棍啦,街坊四邻都在传呢,说咱老杨家咋回事,别家孩子都成家立业,隔壁家跟你同岁的人家小娃都能跑腿打酱油了,咱这院里还冷冷清清,没点生气。”
“再这般下去,旁人还不得戳我脊梁骨,瞎揣测你是不是有啥隐疾,让姑娘家都不敢近身呐。”郭春欢眉头拧成个麻花,眼里满是忧心,嘴里嘟囔着,脚步还追在杨柳青后头,活脱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杨柳青起初还耐着性子听,时日一长,只觉那催婚的话像嗡嗡乱飞的苍蝇,扰得人心神不宁、烦不胜烦。
好几次话到嘴边,想跟娘理论一番,可一张嘴,那些个辩解的话就像被糨糊黏住,堵在嗓子眼,憋得满脸涨红,愣是吐不出半个字。
无奈之下,他寻了个空子,奔到刘子文家,一进门就像霜打的茄子,蔫蔫诉苦:“你可晓得我如今的苦处,我娘这整日催婚,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实在没个清净地儿。”
岂料,刘子文听了,先是一愣,旋即嘴角上扬,眼里闪过促狭笑意,毫不留情打趣道:“我说你呀,咋就这么抵触成婚呢?找个温柔贤淑的媳妇,红袖添香、暖被铺床,每日嘘寒问暖,照料起居,可不美哉?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倒好,愁成这般模样呢?”
杨柳青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个笑:“是啊,挺好的。”可心里却似冰火两重天,望着眼前自幼玩到大的发小,只觉一道无形鸿沟悄然裂开,深不见底。
此刻两人思想就像相向而行的马车,背道而驰,谁也拉不回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