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铭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搂着她的手收紧，脸上浮现出深刻的痛心与悔恨，“姮儿，若我说，那夜......我......”
虽然很不想在心爱女子面前说这些难堪往事，但南宫凝刚更不愿崔姮一直误会他，他顿了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是沉痛的光芒：“那日，我偶尔听见母后与身边的宫女说起往事，这才得知明玉之死的真相，我大为震惊，无颜面对于你，独自一人借酒消愁，醉得不省人事......”
说到这里，南宫铭面上闪过不自然，似是难以启齿，“......宿醉醒来时，明月便衣衫不整地躺在我身侧......我那时也吓坏了，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便直奔你的坤宁宫......我本意想解释的，可真到了坤宁宫，看到你冷漠的面色，我又胆怯了......”
“不久明月便称有孕，我第一时间是不想要，可奈何前朝都知晓了，大臣和母后都逼我妥协，那时，我便想着，不若等明月将孩子生下，抱养到你跟前，当做你我的孩儿，也好堵住前朝的嘴......”
崔姮听到这里，眼中闪过冷芒，讥讽之意溢于言表，一言不发，静听他如何辩驳。
南宫铭不敢去看她的脸，低低的闷闷的道:“起初，我也以为......那是我的骨肉。”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直到后来，南宫颉那个逆贼逼宫谋反，许多蛛丝马迹浮现，我细细回想当年之事，才惊觉那根本就是一个局！那孩子......绝非我的血脉，那晚我根本没与明月有什么，定是南宫颉的孽种！是他用来离间我们、混淆皇室血统的毒计！”
崔姮静静地听着，靠在他胸膛上，心中暗忖：还真让他自己给猜对了。
前世的迷雾，在这一世，正被一点点拨开。
没听见怀中人说话，南宫铭急切地抓住崔姮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英挺的眉宇紧蹙着，眼底翻涌着悔恨与焦灼，像一头困兽般喘息着：“姮儿，你信我，我与她清清白白！”
崔姮唇角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尾轻挑，恍若春冰乍裂。
她抽回手，指尖慢条斯理地抚过袖口繁复的缠枝莲纹，声线如浸了蜜的冰片：“殿下若非要演这出浪子回头的戏码，不妨先想想，曾几何时，您可是搂着明妃的纤腰，多次夸她‘解语生香’？”
她忽然倾身逼近，鎏金步摇的流苏扫过南宫铭紧绷的下颌，“如今红口白牙一句清清白白，是当妾身痴傻，还是觉得明妃的腰......不值钱？”
南宫铭恨不得回到过去，打死那时愚蠢的自己，“没有！真没有！我只是为了气一气你，最多只是摸了摸手，从未临幸过她，去她宫里也是各睡各的，姮儿你信我，这一点，我真的没有骗你，句句属实！”
见崔姮侧过身去，湖风卷起她披帛遮住半张脸，南宫铭慌得扳过她肩膀，却对上她淡然的目光，他再次言明自己真的没碰过明月，唯一一次还是被算计了的！
崔姮见男人一脸迫切，就差指天发誓的模样，心里毫无波澜，明白戏也该适可而止，遂点头，“殿下何苦如此？妾身不过白问一句，您倒把心肝都掏出来了。”
说着，女子轻抬眼睑，美眸顾盼，将面前男人紧张的模样尽收眼底，而后才意味不明地缓缓道了句:“您既说清白，妾身便信这清白。”
其实说到底，崔姮还是不相信南宫铭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与那么多女亲昵，如今却跟她说是清白的？谁信呐？
见爱妻信了，南宫铭如蒙大赦，转而激动上前捧住人，亲亲她玉白的面容，怜爱道:“姮儿，我只爱，只要你......”
别的女人激不起他的欲望。
崔姮偏头避开，只留给他一个被夕光镀金的后颈，宛若一尊沉默的玉雕。
画舫缓缓前行，将湖光山色抛在身后。
回到东宫，南宫铭立即去了书房，想来是安排幕僚部下去彻查小娥之事了。
崔姮则去沐浴，换上了一身杏子黄绫缎宫装，乌黑的长发挽成多环髻，带上七位镶宝石凤钗，尽显太子妃的威仪。
她端坐在花厅的湘妃榻上，指尖轻轻掠过榻边小几上的一盆建兰，目光却似有若无地飘向殿外。
“让小娥进来吧。”女子声音平和，听不出丝毫情绪。
“喏。”
芙蕖应下。
片刻，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宫人的引导下，怯生生地挪了进来。
正是小娥。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颜色灰扑扑的，与东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生怕踩脏了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
那双原本应该灵动的眼睛，此刻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连稍稍抬眼打量一下四周的勇气都没有。
一见到崔姮，便立即跪下行礼，头也不敢抬。
崔姮将她的局促尽收眼底，唇角漾开一抹更为和煦的笑意，声音放得愈发轻柔：“不必紧张，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小娥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却依旧躲闪，不敢与崔姮对视。
那是一张尚带稚气的脸，皮肤因常年劳作显得有些粗糙，但眉眼清秀，底子是好的。
“今年多大了？”崔姮像是拉家常般问道。
“回......回太子妃娘娘，民女......民女十六了。”小娥的声音细若蚊蝇。
“可曾念过什么书？”崔姮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随意。
小娥脸上掠过一丝窘迫，头垂得更低了：“未曾。”这话语里，带着几分认命的苦涩。
家中贫寒，温饱尚且艰难，哪里有机会念书呢？
崔姮微微颔首，心中快速思忖。
十六岁，年纪倒是对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