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衣澜愣了一下，她不认为无妄恰好也是这样的喜好，所以……这是他提前特意布置的吗？
她还没开口问，无妄就道：“你如今怀着身子，早些休息吧。”
盛衣澜忙问他：“你明天是如何计划的？”
无妄道：“不悲城中有座凤鸣山，那里千百年来埋葬了不少各大世家的先祖，因此浮屠界各大世家的家主极其嫡系，不管是成亲还是死亡都必须前往凤鸣山祭奠，明日我也会去。代替你的那具傀儡，我在内里设了杀招，届时紫焉若是中招，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取了他性命，若是不慎失败，我也会亲自动手，杀了他。”
盛衣澜理智地问：“若是失败了怎么办？你有为自己想过退路吗？”
无妄语气笃定地道：“不会失败。”
盛衣澜还想再问，无妄却说道：“一切我自有计划，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会为你解决他。早些安歇吧，明日你不必陪同。”
说完他就要走。
盛衣澜却突然道：“等等。”
无妄停下。
盛衣澜道：“我之前听说了一些巫家的事，你那个弟弟……”
无妄道：“死了。”
语气轻描淡写，神色间半点波动都没有。
“那其他人呢？你如今在巫家的处境如何？”盛衣澜继续问道，她微微拧眉，是有些担忧的。
看清她的神色，无妄心间淌过一股陌生的情绪，似乎有些烫烫的。
他说：“我很好，没人能将我如何。”
顿了顿，又补充：“你放心。”
最后三个字，莫名有些笨拙僵硬的意味。
盛衣澜说：“这就好。”
之后没有多说，无妄就走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盛衣澜拧了拧眉，觉得无妄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以前什么都不关心，只做她交代的事，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似乎都没有自己的思想，让她都几度怀疑是不是她炼制过程中出了问题，导致他情感缺失。
可是现在，面对她的询问，他竟然开始隐瞒，甚至用这般强势的态度语气来对她。
难道他是找到方法脱离她的掌控了吗？
盛衣澜疑惑。
若真是这样，她倒是为他感到高兴，当初之所以把他炼制成傀儡，也只是因为当时他伤势太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以救他的办法，如今他若真能重新变回一个正常的人，那是再好不过。
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盛衣澜脑海中根本没有睡意，但是想到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她只能躺到床上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第二天天还没亮，盛衣澜就醒了。
无妄说她不必一起去，但是这次不仅是要杀紫焉而已，还有师尊那边……她不亲自去看看，哪里能放心？
她才刚起来，外面就有人发现了，“姑娘醒了吗？”
声音小心又恭敬，应该是无妄派来伺候她的侍女。
盛衣澜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外面走进来四个穿着同样衣裳的侍女，手上各自端着洗漱用具，头都低着，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步伐也仿佛用尺子量过的一样，小心而谨慎。
和紫焉那里的比起来，显得有些严肃拘谨了。
盛衣澜看了一眼，问道：“你们家主呢？”
其中一个侍女道：“家主今日要成亲，此时已经起了，只是在做什么奴婢并不清楚，姑娘若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盛衣澜就道：“让他过来，我有事和他说。”
她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四个侍女眼中都流露出了诧异，几人动作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抬眼，相互对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个迟疑地道：“家主今日忙得很，姑娘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盛衣澜打断道：“去叫他过来就是了。”
那侍女顿了一顿，道：“是，奴婢这就去。”
其他三个伺候盛衣澜洗漱，动作举止比刚才更加小心了。
家主如何冷酷残忍，她们都曾经亲眼见过，因此她们和巫家的其他每个人一样，每次面对家主时都胆战心惊，平时更是半句关于家主的闲话都不敢说。
今日突然被派来伺候盛衣澜，心里都是讶异不已，谁都知道家主不喜欢人进他院子里伺候，因此这院子这么大，平时却半个多余的人影都看不见，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能住进家主的院子、甚至家主的屋子？
如今又听盛衣澜用这般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她们去将家主叫来，仿佛说的不是巫家的家主，而是她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下属一样，怎么能不让人心惊？
几人面上平稳，一点错漏没有地伺候着盛衣澜梳洗穿衣，心里却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侍女去了没一会儿，家主竟然真的来了！
“怎地起得这般早？”无妄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将正走神的盛衣澜惊醒过来。
她下意识回头，接着猛地呆住了。
闯入眼帘的不是她已经习惯了的冰冷面具，以及一身黑衣，而是刺目的红色，耀眼的银发，以及那张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的，冷漠却如同仙人一般的脸。
无妄身上的婚服繁复华丽，颜色红得像火，他银发只是用发冠简单地束起来，但是发冠也精美贵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完全变了个样子，与她印象里沉默低调、时常降低存在感的无妄简直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间，盛衣澜甚至觉得他的气质有些妖异，不知道为什么，让她突然就想起了某些时候的师尊……
盛衣澜急忙摇摇头，回过神来，真心实意地夸道：“你今日真好看。”
她出声说话，几个看呆的侍女才蓦地回过神来，都急忙低头，暗自屏息凝气，同时心中惴惴，差一点腿一软就跪下去了。
天哪，简直是大逆不道！她们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家主看！
然而无妄只是随意地扫视了她们一眼，一点没有要理会她们的意思，他径直走上前来，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但是听在早已经习惯的侍女们耳中，却敏锐地发现了点异常——似乎是比平时要耐心了一些。
“找我何事？”他问。
盛衣澜问：“你要和谁成亲？”
无妄顿了一下，道：“没有谁。”
“嗯？”盛衣澜一愣。
无妄说：“轿子是空的。”
“为什么？”盛衣澜讶异，“你若想找个人假扮新娘，应当很容易。”
无妄没说话。
——他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坐上他的花轿，甚至和他拜堂成亲，即便是假的也不想。
“轿子里有没有人会影响到你的计划吗？”他不回答，盛衣澜也不追问，转而问道。
无妄身侧的手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然后说：“不会。”
盛衣澜就道：“那我今日和你一起去吧，我来假扮你的新娘的角色。你放心，我知道我如今没有修为，若是贸然参与，只会给你添乱，所以我会老实待在花轿里，哪里也不去。但是你不能不让我去，我师尊那边至今没有消息，神与也一直不见影子，我实在不放心，今天是必须得去的。”
无妄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在盛衣澜以为他是不是不同意的时候，听见他说：“好。”
既然要假扮新娘，那当然是要扮得像一些的，无妄让人送来了嫁衣，又叫了几个侍女进来，给盛衣澜上妆。
两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妥当，盛衣澜头上盖上了红盖头，被人扶着送上了花轿。
上轿子的时候她趁着脑袋上的红盖头晃了一晃，飞快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花轿是在一支很长的队伍中央。
队伍中有不少巫家的长老，以及重要人物，每个人都神色肃穆，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也都拿目光交流，没有开口说话，氛围有些沉凝。
显然无妄在巫家积威甚重。
盛衣澜刚坐稳没一会儿，轿子就动了起来，队伍开始前进。
队伍从城中穿过，盛衣澜听到外面到处都是喧闹的议论声，想来街道两旁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盛衣澜没了修为，听力没有之前那么敏锐了，却还是听到了不少她不了解的东西。
“微生家的刚刚过去，巫家就跟上了，两家怎么不商量一下将时间错开呢？不然刚才微生家的若是慢上一点，三支队伍岂不是就要撞到一起去了？”
“这不是没撞一起吗？说起来还是微生家的热闹……谁都知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势同水火，但是出城时间都要一模一样，这是不是针锋相对得太明显了些？刚才那火药味哟……啧啧，可吓死人了，我都怀疑大公子和二公子会不会当街打起来。”
“现在哪能打起来呢？这才什么时候？真正要紧的是到凤鸣山的时候，拜堂的时候才是关键，拜天地也有最好的时刻，可凤鸣山新人拜天地的地方可只有一个，到时候是谁先来呢？到时候说不准大公子和二公子真要打起来！”
“哎，你们是不是忘了巫家家主？到时候若真要抢地方，打起来的恐怕不止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