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粮窖的发现,如同久旱后的甘霖,让流民屯核心层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粮食被秘密运回,分散藏匿,王老栓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算计着如何将这些陈谷杂豆搭配着现有的存粮,最大限度地延长消耗时间。
然而,林川的思绪却飘得更远。一条暗渠的发现是幸运,但绝不能将生存的希望完全寄托于运气。就在他思索如何建立更稳定的物资渠道时,李岩军营的宋幕僚再次来访,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工匠,也不是质疑,而是一封来自李岩的亲笔信。
信中的语气比之前更为恳切,先是再次感谢流民屯之前的示警和“不便明言”的协助,随后话锋一转,提及如今北地局势糜烂,东虏势大,各地抗清力量虽多,却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极易被各个击破。李岩在信中提出,希望与流民屯结成更紧密的同盟,不再是简单的“犄角之势”,而是“互通有无,共筹粮秣,协防互助”,甚至隐约提到了“若形势所需,可共推盟主,以号令一方”。
这封信在议事堂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共推盟主?他李岩是想当这个盟主吧!”赵铁柱首先嚷了起来,“咱们好不容易站稳脚跟,难道要听他号令?”
杨把总则更为冷静:“李岩部处境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艰难。他这是想借我们的根基建他的基业。信里说的‘互通有无’,怕是看上了我们刚刚缓解的粮草,或者……黑风峪的事,走漏了风声?”
吴秀才沉吟道:“共筹粮秣,协防互助,听来诱人。若能联合,应对巴彦确实更有把握。只是这主从之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川。
林川缓缓放下信笺,目光扫过众人:“李岩急了。他看不到长期坚持下去的希望,所以想尽快整合力量。这是危机,也是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日益精细的地图前:“我们缺什么?缺稳定的粮食来源,缺更广阔的战略纵深,缺更多的人口和工匠。李岩缺什么?缺一个稳固的根基,缺足够的粮草支撑他麾下那些兵马。我们双方,确有互补之处。”
“林当家的意思是……答应他?”王老栓有些迟疑。
“不完全是。”林川摇头,“联盟可以加深,但盟主之位,虚无缥缈。我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他手指点向地图上几个位于流民屯和李岩营地之间的区域,“这些地方,原本有村落、有小股势力,如今或被清军扫荡,或自行离散。我们可以与李岩约定,共同派出人手,清剿小股东虏游骑,收拢流民,恢复这些区域的秩序和耕种。所得人口、土地产出,按出兵比例和贡献分配。”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设立一个‘联防司’,由双方派员组成,负责协调军事行动,共享情报。但各自军队,独立指挥,互不统属。物资交换,明码标价,公平交易。”
这个方案,既回应了李岩联合的请求,避免了直接的主从关系,又将合作落到了实处——共同开拓生存空间,而不是困守孤屯。它将脆弱的军事同盟,向更具韧性的区域合作组织推进了一步。
杨把总眼睛一亮:“此议甚好!既能借李岩之力扩大地盘,又能保持自主。关键是,谁能在收拢流民、恢复生产上做得更好,谁就能在未来占据主动!”
吴秀才也抚掌道:“妙!此乃以实代虚,将难题化为机遇!”
林川的方案被精心润色后,由吴秀才和沈文舟共同执笔,写成回信,送往李岩军营。信中还附上了一份关于共同开发周边区域、设立联防司的具体章程草案。
信使派出后,流民屯内部也动了起来。杨把总开始筹划组建一支更擅长野外行动和小规模接触的机动兵力;王老栓则忙着清点农具、种子,准备随时接纳新的流民和土地;格物院也开始研究如何更快地恢复地力,提高新垦土地的产量。
每个人都明白,与李岩的这场博弈,已经从单纯的军事对峙,转向了更深层次的竞争——看谁能更好地经营这片土地,谁能给追随者更多的希望和更好的生活。这不再是零和的厮杀,而是一场关于生存模式与发展潜力的较量。
巴彦的威胁依然悬在头顶,但流民屯的目光已经越过城墙,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他们不仅要守住已有的家园,还要在这片焦土上,点燃更多的薪火,让生存的希望,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