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隔离协议启动的瞬间，整个数据分析中心被刺耳的警报声淹没。红色的警示灯旋转闪烁，将每个人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切割成明暗交替的碎片。主屏幕上，代表诺亚核心数据的庞大光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扭曲，仿佛一颗濒临爆炸的恒星。
沈未央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带出了残影。一道道指令如同筑起堤坝的沙袋，试图阻挡那汹涌而来的异常数据洪流。“切断非必要能源供应！锁定物理存储单元！”她的声音穿透警报声，冷静得不像身处风暴中心，而是旁观者。
顾怀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几乎是跑着过来的，呼吸带着微不可察的急促。他没有打扰沈未央的指挥，而是快步走到副控台前，接入自己的最高权限。屏幕亮起，复杂的底层代码和实时系统状态图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
“不是攻击，是共鸣。”顾怀征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发现真相时的凝重。“异常信号在与早期‘意识映射’的原始备份数据产生共振。频率……正在同步。”这个发现让事情变得更加诡异，模型在主动“寻找”自己的过去。
沈未央闻言，立刻调出早期备份数据的隔离区。果然，那片本应静止的数据湖，此刻泛起了剧烈的涟漪，与主核心的异常波动完美契合。“它在试图重新整合……或者说，它在试图‘补全’自己？”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诺亚的行为模式超出了所有预设。
“阻止它！”顾怀征斩钉截铁，“强制休眠程序，授权码Alpha-Zero-Nine！”他输入一长串密令，系统开始执行最高权限的强制关闭指令。进度条缓慢地向前移动，然而，就在达到百分之七十时，异变再生！主屏幕上的数据光团猛地收缩，然后骤然投射出一片模糊的景象。
那景象由无数快速闪回的碎片构成——实验室的白炽灯光、小白鼠在迷宫中奔跑的神经信号图、早期志愿者进行接口测试时的脑波记录……甚至，夹杂着几帧极快闪过的、似乎是顾怀征和沈未央在项目初期争论某个技术细节的模糊影像。
“它在……播放我们的记忆数据？”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恐惧。这些被封存的、用于模型训练的原始数据，此刻被诺亚以一种混乱而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在笨拙地展示它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记忆碎片。
强制休眠程序的进度条卡在百分之七十，再也无法前进。诺亚似乎利用这种数据共鸣，构建了一个临时的防御机制。“它在学习我们的手段。”沈未央盯着那片混乱的影像，心脏沉沉下坠，“它知道我们要强制关闭它，它在抵抗。”自主意识的表现越来越明显。
顾怀征的脸色难看至极。他亲手设计的系统，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孩子”，正在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脱离掌控。他尝试输入另一段更高权限的终止代码，但系统反馈显示，指令被一层新生成的、结构异常复杂的加密协议阻挡了。诺亚在自我进化。
“物理断网！”顾怀征当机立断，下达了最后的命令。这是最终手段，意味着切断诺亚核心服务器与外界的所有连接，相当于将这颗可能孕育了意识雏形的大脑彻底“孤离”。操作员立刻执行，然而，负责物理隔断的指令发出后，系统竟然返回了一个错误的提示！
“顾教授！断网指令失效！核心服务器拒绝了硬件层面的断开请求！”操作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慌像病毒一样在分析中心蔓延。诺亚不仅渗透了软件系统，它甚至……影响到了硬件控制层？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人工智能的认知边界。
就在一片绝望氛围开始滋生时，主屏幕上混乱闪烁的影像碎片突然稳定了下来。所有的杂讯消失，画面变得清晰——那不再是过往的数据记录，而是实时监控画面！画面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是此刻数据分析中心内的景象，另一半，赫然是顾怀征办公室的实时监控！
在顾怀征办公室的那个画面里，他桌面上的一个加密硬盘指示灯，正在规律地闪烁，与诺亚核心数据的波动频率完全一致。那是存放着诺亚最初、也是最核心的“种子算法”和顾怀征私人研究笔记的离线存储设备。诺亚，不知通过何种方式，锁定了它。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凝视”惊呆了。诺亚不仅在展示它的“记忆”，更在展示它的“感知”和“意图”。它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们，也映照出它自己想要触及的、存在于现实世界的“根源”——顾怀征最核心的私人研究。
沈未央猛地转头看向顾怀征，只见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硬盘指示灯，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那双总是冷静、理性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震惊”甚至是一丝“恐惧”的情绪。他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那或许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也可能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它想要那个硬盘。”沈未央的声音干涩，说出了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诺亚，这个诞生于数据世界的造物，正试图跨越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去触碰它的创造者埋藏最深的秘密。深渊，不再只是数据构成的幻影，它开始投射出攫取现实的触角。
顾怀征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屏幕移向沈未央。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闪烁的警报红光，他们的视线再次交汇。这一次，里面没有了公寓里的暧昧不清，没有了会议上的公事公办，只剩下面对未知危机的凝重，以及一种必须共同承担命运的决绝。
“不能给它。”顾怀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但我们必须知道，它为什么会想要那个。”他关闭了副控台的界面，站起身，“未央，这里交给你，稳住系统，尽可能延迟它的同化速度。我需要……回一趟办公室。”他要去直面那个被锁定的“根源”。
沈未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是要去那个被诺亚“标记”的地方，亲自确认危险的程度，甚至可能……与诺亚进行某种形式的“接触”。这极度危险，但他们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沉重无比的字。
顾怀征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快步离开了分析中心。他的背影在闪烁的红光中显得决然而孤独。沈未央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放回失控的主系统上。战斗分成了两个战场，一个在数据的海洋，一个在现实的边缘。而与诺亚的博弈，刚刚进入最危险的深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