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差五分，陈砚舟还在擦操作台。抹布从左到右，一遍又一遍。门外那辆黑色轿车静静停着，车门打开，西装男下车，手里拿着文件夹，走向店门。
玻璃门被推开时发出轻响。陈砚舟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手里的抹布停下。
西装男站定，皮鞋锃亮，领带一丝不苟。“请问，阿阮小姐在吗？”
“她在后厨。”陈砚舟说，“您找她有事？”
“我是集团派来的。”男人语气平稳，“负责大小姐的安全保障工作。从今天起，我会每天驻守这里。”
陈砚舟放下抹布，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您远道而来，先喝口热的。”
男人没接。“谢谢，我不渴。我的任务是记录她的日常动向，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店里几个客人停下筷子，悄悄往这边看。服务员站在收银台后不敢出声。
陈砚舟点点头。“理解。不过我们这儿不欢迎监视。”
话音未落，厨房帘子一掀，阿阮走出来。双马尾扎得高高的，洛丽塔裙角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她脸上带着笑，眼睛却盯着那人。
“你是爸爸派来的？”她问。
“是。”男人点头，“保镖队长，姓李。”
“哦。”阿阮歪头一笑，“那我请你吃个苹果吧。”
她转身从果篮里拿出一只红富士，又从腰间取下一把水果刀。刀身细长，闪着冷光。
李队长皱眉。“不用了，我只是……”
“别客气。”阿阮已经站到他面前，手腕一翻，刀尖抵住苹果。
下一秒，刀光闪过。
苹果凌空裂开，五瓣均匀散落盘中，每一片都薄如纸片，纹路对称，像一朵盛开的花。刀尖停在李队长鼻尖前半寸，他连呼吸都慢了一拍。
“你看，”阿阮收刀入鞘，笑容不变，“我能把自己切得很漂亮，不需要别人替我操心。”
李队长额头渗出一层汗。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发紧。
“爸爸要是担心我，可以直接打电话。”阿阮把盘子推到他面前，“但他不该派人来盯着我吃饭、走路、记账。我不是犯人，也不是展品。”
她转身看向陈砚舟。“老板，今天午市的单子我整理好了。”
陈砚舟嗯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点菜单。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刚才的事只是寻常插曲。
李队长站在原地，手还捏着文件夹。他知道任务失败了。这种场面他没见过，也压不住。他沉默两秒，点头说了句“打扰”，转身离开。
门关上那一刻，阿阮脸上的笑淡了些。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慢慢放回腰间。然后转身走进储物间，顺手带上门。
外面阳光照进来，店里恢复热闹。客人继续吃饭，服务员开始收拾桌子。
陈砚舟回到灶台前，打开冰箱取出一团碱水面。他没开火，而是静静揉面。手指用力，节奏稳定。面团在他掌心来回滚动，像在安抚某种情绪。
他知道阿阮在哭。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记得上次她躲在储物间是什么样子——那次是记者曝光她身份，全网质疑她是假萝莉。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亲人。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小宣纸，折成方胜形。拿起笔，在上面写字：“对不起，是我太倔强。但这条路，我想走完。”
写完，他把纸条小心塞进面团中心，再擀平压实，确保蒸熟也不会散开。
这碗面不能辣，不能咸，要软而不断，像一句没说出口的话。
锅上汽后，他把面条放进去，盖上盖子。七分钟整，拿出来晾了一会儿，装进保温饭盒。
他写了张卡片：“他若不信你已长大，就让他尝尝你长大的味道。”
阿阮出来时眼睛有点红。她看到饭盒，愣了一下。
“这是？”
“你爸吃的。”陈砚舟说，“快递寄过去，别留电话。”
阿阮抱着饭盒，站在门口没动。风吹起她的裙角，铜铃铛轻轻响了一声。
“他会吃吗？”
“会。”陈砚舟说，“饿的时候，人都会低头。”
阿阮低头看着饭盒，手指摸了摸盖子边缘。然后她笑了下，转身去前台找快递员。
陈砚舟回到厨房，开始准备午市的汤底。骨头已经在昨晚焯过水，现在只需要慢炖三小时。他加了姜片、葱段，调小火，盖上锅盖。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快递公司发来的签收通知。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
第二天早上七点，阿阮准时出现在店里。她换了条新裙子，铃铛擦得发亮。进门就哼歌，一边清点订单一边往墙上贴今日特供。
陈砚舟在炸春卷。油锅滋滋作响，面皮鼓起金黄泡泡。
“他回消息了？”他问。
阿阮点头。“今早打来的。说继续合作，让我别太累。”她顿了顿，“还说……那个厨师不错。”
陈砚舟没抬头，手里的漏勺稳稳捞起一串春卷。
“挺好。”
“我没说面是你做的。”阿阮靠在门框上，“但他一定尝出来了。那张纸条……他应该看了很久。”
陈砚舟把春卷倒在滤油架上，脆皮发出轻微爆裂声。
“父母有时候不是不想放手。”他说，“是怕放手之后，孩子摔了没人知道。”
阿阮没说话，低头摆弄铃铛。
店里陆续来了客人。一个老太太拄拐进来，点了一份记忆面点。阿阮亲自端上去，还送了一小包陈皮干。
“您记得初一来就行。”她说，“我们一直做。”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连声道谢。
陈砚舟在灶台前搅汤。蒸汽往上冒，模糊了墙上的钟。他抬手擦了下额角，继续搅拌。
十二点四十分，午市高峰将至。
他刚把一锅新面下进沸水，门口传来脚步声。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响了。
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菜单，目光扫过店内，最后落在陈砚舟身上。
他走到柜台前，把菜单轻轻放下。
“我要一份慈悲冬瓜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