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宴席上的试探，如同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苏晚栀的心头。尽管厉战冷静的分析暂时安抚了她的恐慌，但那种被窥视、被觊觎的感觉，如同阴云般笼罩着她，让她在白狼谷的每一刻都如履薄冰。她不敢再轻易动用空间，连为厉战换药时，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泄露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所幸，厉战的伤势在空间泉水的持续滋养下，恢复得比预期要快。虽然右腿依旧不能着力，需要木杖支撑，但伤口处的青黑毒素已基本褪去，新肉生长，红肿也消了大半。他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周身那股因重伤而萎靡的气息重新变得凝练冰冷，只是眉宇间的凝重之色，却比以往更甚。他如同蛰伏的猎豹，在看似平静的休养中，时刻警惕着暗处的危机。
这日午后，苏晚栀正坐在小院中，就着温暖的阳光，仔细分拣着乌仁悄悄送来的一些常见草药。这些都是谷中自产的，药性普通，但聊胜于无。她需要为厉战准备一些明面上“合理”的伤药，以掩盖空间泉水的奇效。
就在她专注捣药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哭喊声！紧接着，小院的门被猛地推开，乌仁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一把抓住苏晚栀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苏姑娘！不好了！巴特尔！巴特尔他……他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看着……眼看着就不行了！巫医……巫医都束手无策！求求你！救救他！”
巴特尔？那个性情耿直、在狼袭和贪狼部之战中与厉战并肩作战的北狄勇士？他怎么了？苏晚栀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看向屋内。厉战不知何时已拄着杖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眸光锐利地看向乌仁。
“怎么回事？”厉战的声音冰冷低沉。
“不知道啊！”乌仁急得直跺脚，“上午还好好的，跟着人去后山巡查，回来就说头疼，刚才突然就……就倒下了！浑身滚烫，抽搐不止，样子可怕极了！巫医说是山鬼作祟，邪气入体，没……没救了！”草原部落缺医少药，遇到急症重症，往往归咎于鬼神，巫医的跳神驱邪在真正的疾病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山鬼作祟？苏晚栀心中疑窦丛生。这症状听起来，更像是急性的中毒或者急性脑疾！
“带我去看看！”苏晚栀立刻放下手中的药杵，也顾不得害怕暴露了。巴特尔是条汉子，更是厉战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她不能见死不救！
厉战眸光一闪，没有阻止，只是沉声道：“我同去。”
乌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引着两人快步走向灰鹰部族人聚居的区域。
巴特尔所在的木屋外围满了焦急的族人，老族长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口，巫医还在屋内跳着诡异的舞蹈，念念有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见到苏晚栀和厉战到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目光中充满了期盼和怀疑。
走进屋内，只见巴特尔躺在毛皮上，双目紧闭，脸色潮红，牙关紧咬，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嘴角溢出白沫，呼吸急促而困难，显然已陷入深度昏迷。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苏晚栀的心揪紧了！这症状极其凶险！她快步上前，不顾巫医不满的嘟囔，伸手探向巴特尔的额头，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瞳孔有些散大，对光反应迟钝！是急性颅内高压或者严重中毒的典型表现！
“他今天吃了什么？碰过什么特别的东西？”苏晚栀急声问道。
旁边一个与巴特尔同去的年轻战士连忙道：“没……没吃什么特别的啊！就跟我们一起吃的烤饼和肉干！回来的路上，巴特尔大哥说口渴，在溪边喝了几口水，还……还摘了几颗路边红色的野果吃了，说是解渴……”
野果？！苏晚栀心中警铃大作！“什么样的野果？还有没有？”
那战士连忙从怀里掏出几颗指甲盖大小、颜色鲜红欲滴、形状似小灯笼的浆果！“就……就是这个！我们都叫它‘赤焰果’，平时偶尔也吃，没……没事啊……”
苏晚栀接过浆果，凑近鼻尖一闻，一股淡淡的、带着一丝甜腻的奇异香气传来！她的心猛地一沉！这果子……她在空间那本《百草辨性辑录》的附录毒物篇里见过类似的图谱！名叫“醉仙桃”，果实艳丽诱人，却有剧毒！误食后会刺激中枢神经，导致高热、惊厥、昏迷，严重者可致死！巴特尔定然是误食了这种毒果！
“是这果子有毒！”苏晚栀斩钉截铁地对老族长说道，“必须立刻解毒！否则性命难保！”
老族长和众族人闻言，脸色大变！巫医更是跳脚道：“胡说！这是山神的恩赐！怎会有毒！定是邪灵附体！”
“再耽搁就真的没救了！”苏晚栀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转头对乌仁急道，“快！去取大量清水和牛羊奶来！越多越好！再找些绿豆或者甘草来，如果有的话！”她现在能想到的，只有最朴素的催吐、导泻和中和毒素的方法。
乌仁看向老族长，老族长看着床上生命垂危的巴特尔，又看了看一脸决绝的苏晚栀和旁边面色冷峻却透着不容置疑气势的厉战，一咬牙：“按苏姑娘说的做！快！”
族人立刻行动起来。苏晚栀则跪在巴特尔身边，用力掐他的人中、虎口等穴位，试图刺激他清醒进行催吐，但效果甚微。巴特尔依旧抽搐不止，体温高得吓人。
眼看情况越来越危急，常规方法似乎来不及了！苏晚栀的额头沁出冷汗，心脏狂跳。难道……又要动用空间泉水？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时，一只冰冷而沉稳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厉战。
他不知何时已蹲在她身侧，深邃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中没有催促，没有质疑，只有一种沉静的信任和……无声的支持。他低声道：“尽力即可，不必顾虑。”
不必顾虑……他是在告诉她，放手去做，后果，由他承担！
苏晚栀的心猛地一颤，一股暖流夹杂着巨大的勇气涌上心头！她不再犹豫！趁着众人忙着取水取奶的混乱之际，她借着用湿布巾擦拭巴特尔额头降温的动作作为掩护，指尖极其隐秘地凝出一滴莹润如玉、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空间泉水，迅速抹入巴特尔微微张开的嘴唇中！
泉水入口即化，渗入喉间。与此同时，乌仁和族人端来了大量的清水和奶。苏晚栀立刻指挥着几个壮硕的妇人，合力将巴特尔扶起，用简陋的漏斗强行灌入大量的清水和奶汁，进行催吐和稀释毒素。
“哇——！”大量的液体灌入，很快刺激得巴特尔胃部痉挛，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大量混着未消化食物和红色果渣的污物，恶臭扑鼻。
苏晚栀不顾污秽，继续指挥灌入清水，反复催吐，直到吐出的几乎是清水为止。然后，她又将捣碎的绿豆粉混入奶中，给巴特尔灌下，希望能中和部分毒素。
整个救治过程紧张而混乱，苏晚栀全身心投入，额发被汗水浸湿，也沾上了呕吐的污物，但她浑然不觉。厉战始终拄杖立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冰冷的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激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或许是空间泉水那逆天的解毒功效起了关键作用，或许是催吐导泻及时，又或者是巴特尔体质强健，在经过近一个时辰的紧张救治后，巴特尔的抽搐渐渐平息了下来，滚烫的体温也开始缓慢下降！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变得平稳了许多，潮红的脸色也褪去了一些！
“退烧了！退烧了！”一直守在旁边的乌仁摸到巴特尔不再烫手的额头，喜极而泣！
屋内外顿时响起一片劫后余生的欢呼声！所有灰鹰部的族人看向苏晚栀的目光，充满了由衷的感激和敬佩！连之前质疑的巫医，也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老族长激动地走到苏晚栀面前，深深行了一礼：“苏姑娘！救命之恩！我灰鹰部没齿难忘！”
苏晚栀虚脱般地瘫坐在地，浑身被汗水湿透，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
厉战上前一步，挡在苏晚栀身前，对老族长淡淡道：“人救回来便好。她累了，需要休息。”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老族长连忙称是，安排人小心照料巴特尔，又让乌仁送苏晚栀和厉战回小院休息。
回去的路上，苏晚栀几乎是被厉战半扶半抱着走的。她靠在他并不算宽阔却异常坚实的胸膛上，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支撑着她的力量。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后怕。
回到小院，厉战将她扶到床边坐下，自己去倒了杯水递给她。苏晚栀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苏晚栀抬起头，望向厉战。他正低头看着她，跳动的烛光映在他深邃的眸中，那里面不再是惯有的冰封，而是流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如海的情绪。
“今天……谢谢你。”苏晚栀低声说，声音带着哽咽。谢谢他的信任，谢谢他的支持。
厉战沉默地看着她，许久，才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他伸出手，似乎想拂去她颊边沾染的一点污渍，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却只是……极其轻柔地、用指背擦去了她额角未干的汗珠。
那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滚烫的暖意，瞬间灼伤了苏晚栀的肌肤，也烫红了她的脸颊。
她慌忙低下头，心脏狂跳，不敢与他对视。
屋内，烛火摇曳，药香未散。
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一次生死边缘的救治。
无形中，拉近了两颗心的距离，
也让某些潜藏的关注，变得更加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