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
沈景盛破天荒地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板，倒真像是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但他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在那密密麻麻的公式上，而是有些涣散，瞳孔里映着白茫茫的板书，透着一种努力的茫然。
老师的讲解，每一个字都听得见，却怎么也钻不进脑子里。
沈景盛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边缘，把那页纸揉得有些发皱。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沈景盛立刻垮了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趴到桌子上，发出一声叹息，带着浓浓挫败感。
徐卿涛几乎是立刻拖着椅子凑了过来，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他：“喂！盛哥！你什么情况？刚才上课那架势，吓我一跳，眼珠子都快粘黑板上了！真转性了？还是……”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真被家长会那事儿吓破胆了？”
沈景盛把脸死死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不耐烦：“滚蛋。少烦我。”
“嘿，跟我还装？”徐卿涛压根不信，锲而不舍地扒拉他胳膊，“说说嘛，到底咋了？以前考试前也没见你这样啊？上次你还说，分数就是个屁，爱咋咋地。”
沈景盛猛地抬起头，眉头拧得死紧，语气冲得很：“以前是以前！现在……啧，你管我呢！我就不能突然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你？好好学习？”徐卿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乐出来，“得了吧你！咱俩半斤八两，谁不知道谁啊？”
他笑完，又凑近了些，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点，“不是，你到底慌什么？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家长会不都是你爸助理来嘛！西装革履，往那一坐，态度那叫一个好。”
沈景盛抿紧了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抠着桌面上一道小小的划痕，没接话。
以前确实如此。
沈北沚忙，许知以前也不管他。他早已习惯由助理代劳的家长会，成绩好坏，似乎也激不起家里太多水花。
但这次不一样。
他说不清为什么。脑海里闪过许知最近的变化，会帮他，会给他送饭，也会关心他……他有一种预感——这次，他妈可能会来。
这个念头让他喉咙发紧。他几乎能想象出许知坐在他的位置上，听着老师分析成绩，然后看到他那份惨不忍睹的试卷时的表情。
徐卿涛看他这样，更觉得稀奇，猜测道：“总不能这次是你爸亲自来吧？嘶。那确实有点压力哈。”
沈景盛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点不耐烦，粗声粗气地打断徐卿涛：“啰嗦什么？谁担心了？爱谁来谁来！”
但他这过激的反应根本就是欲盖弥彰。沈景盛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到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徐卿涛被他吼得缩了下脖子，但脸上全是我懂了的表情，他咂咂嘴，语气缓和下来，甚至还带上了点同情：“怪不得。我说呢。”他挠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沈景盛心里那点关于学习的焦躁感越来越压不住。
他本来要找陆续帮忙的，但那家伙正在忙竞赛的事，他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沈景盛的目光最后有些犹豫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林致远身上。林致远正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看书，侧脸看着有点呆。
沈景盛磨蹭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他站定在林致远桌旁，投下的阴影让林致远下意识地抬起头。
一看到是沈景盛，林致远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慌，手里的笔都差点掉了。
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声音有点发紧：“沈、沈同学？是那个清洁套装不好用吗？还是没擦掉？我……”
“不是！”沈景盛有点粗鲁地打断了他，“你出来一下。”
俩人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要是那个清洁套装不管用，我、我可以赔偿你的。”
“不是那个！”沈景盛有点粗鲁地打断他，眼神飘向别处，似乎难以启齿，手指烦躁地挠了挠鼻尖，“喂，你……你很缺钱吗？我是说，除了学校超市那个兼职。”
林致远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懵，脸颊微微泛红，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误会了，讷讷地回答：“还、还好。不过放学后，我是要去超市打工的。”
“那个能赚多少？”沈景盛撇撇嘴，终于把视线转回来，盯着他，语速加快，像是怕自己后悔，“我这有个活儿，比你在超市搬东西轻松，赚得也多。”
林致远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是什么工作？”
“家教。”沈景盛吐出这两个字，感觉有点别扭，他清了清嗓子，“教一个人，那人……嗯，挺好学的，就是基础差了点。”
“家教？”林致远推了推眼镜，认真地问，“是教几年级的学生？需要辅导哪些科目呢？我得看看我能不能胜任……”
“都教！”沈景盛不耐烦地打断他，耳朵尖有点热，“就跟我们一个年级的！知识点不就那些吗？”
林致远看着沈景盛那副明明不自在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再看看他飘忽的眼神，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迟疑地、极小声音地问：“沈同学你说的那个要补习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沈景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瞪他一眼，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梗着脖子：“是又怎么样？！我、我付钱！价格好商量！你就说教不教吧！”
他顿了顿，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了下去，几乎有点含糊：“我、我尽量认真听课。”
他忍住没笑出来，仔细想了想，学校超市的兼职确实很耗时，工资也不高。
他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轻，但很清晰：“好。我、我试试。不过超市的工作我不能立刻辞掉，需要提前说。补习的时间可能需要协调一下。”
沈景盛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那副拽拽的样子。
“随你便！时间你定，定了告诉我！钱不会少你的！”
说完，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又像是怕林致远反悔，转身就走，脚步都快了几分。
林致远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