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熠被窗外的热闹吵醒,他下意识去触碰身侧的位置。
身侧空空如也,他揉着眉心起身,随便找了身衣服披上。
王府的地龙烧得很热,就算不着衣服,也不会感觉冷。
不过为了裴清衍少皱眉头,谢承熠还是披上衣物。
窗外,几人热热闹闹的小声忙碌,挂灯笼,贴剪纸。
“殿下还未醒,大家都小声点”赵权从院外进来,手里拿着几个桃符,小声道。
青翠的雪松,光秃的枝干,带雪的红梅,都逃不过被装饰的命运。
谢承熠立身窗户前,静静的看着他们忙碌。
目光落在一道身影上,眼神略显复杂。
“殿下?”窗外忙碌的裴清衍转身间,对上谢承熠的眼神。
看着谢承熠只披了件衣服,眉头微微皱起,他放下手中的灯笼,快步进屋。
“殿下,您醒了?”裴清衍将外袍放在一边,暖了一会才往里走。
“嗯”谢承熠转身,看着他点头。
裴清衍用热水又将水泡了一遍,确认手不会太冰凉,才走到谢承熠身边伺候。
“殿下怎么不多睡会?”
“什么时候起来的?”谢承熠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摸了摸他的脸。
裴清衍拉着谢承熠做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脚,感觉有些冰凉,便用手暖着。
“快除夕了,奴婢看别家都已是张灯结彩,王府却冷冷清清的”
裴清衍拿过暖好衣服和鞋袜,伺候谢承熠换上。
他脸上带着笑容,“奴婢想着布置喜庆些,殿下看见了,会心生愉悦”
他仰头,脸上的欢喜溢于言表,是那样的真诚,炽热。
灼得谢承熠心头烫烫的。
“裴清衍”
裴清衍正好伺候谢承熠穿好鞋袜,为他整理衣袍,闻言仰头看他。
“你后悔吗?”谢承熠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裴清衍愣住。
他后悔什么?
裴清衍整理好衣摆,起身,“殿下,奴婢该后悔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不解。
谢承熠呼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热。
受了冷的脸这会有些热。
“裴清衍,你是被满门抄斩的裴家之人吧?”谢承熠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足以让裴清衍心惊胆颤。
“殿下……”裴清衍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栗。
“您知道了?”他下意识去触碰谢承熠的手,却在即将触碰时局促收回。
“殿下您听奴婢说,奴婢不是有意瞒着您的”
他声音带着惶恐不满,神情紧张。
谢承熠垂眸,目光落在裴清衍那有些颤栗的手指上。
心泛起丝丝痛意,还有让他无法忽视的心疼,惊诧。
他并非不信任裴清衍,有意去查他的……
是前些日子,他去整理过往卷宗看见的。
这几日他无数次回忆起前世之事,心情愈发沉闷。
他不知裴清衍是怎么在那样的情况下爱上他,更不知他是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
他又处于怎么样的情感纠结里。
但总归不会很好受……
“裴清衍,如果……”谢承熠看着他泛红的眼睛,伸手碰了碰。
“如果你不曾遇到我……”
谢承熠的话未说完,裴清衍的泪便先流下来,一个劲的摇头。
他不想要这个如果,没有这个如果……
他想遇到殿下……
“殿下,没有如果,没有如果”裴清衍摇头,声音哽咽:“奴婢不想要这个如果……”
谢承熠无奈,伸手环住裴清衍,抚摸着他的背安抚,“别紧张,我没有不要你”
“裴清衍,如果你没有遇到我,大概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谢承熠的声音带着心疼,若是他,他可能没有裴清衍那么勇敢。
裴清衍趴在谢承熠怀里,摇头,“不要如果”
“不会的,如果没有遇见……没有遇见殿下,奴婢会更痛苦”
裴清衍抱紧谢承熠,声音哽咽,“殿下不是奴婢的苦痛,是奴婢……”
“是奴婢生命中唯一的甜……”
裴清衍手臂愈发的紧,拼命汲取谢承熠身上的味道。
殿下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甜,是他人生中仅有的一颗糖。
更是上天赐他的礼物珍宝。
“甜么?”谢承熠抚摸着裴清衍的头发,“可我给清衍的痛和苦,是最多的”
往日的那些惩罚,巴掌都化作尖锐的刺,扎进他心里。
鲜血淋漓……
今生,他好像一直在丢下裴清衍,一直在伤害裴清衍……
裴清衍摇头,“没有,没有,殿下给的都是甜”
他抬头,看着谢承熠迫切道:“殿下相信奴婢,奴婢说得都是真的”
“殿下给得都是糖,很甜很甜的糖”
“不论是殿下的恩宠,还是殿下的惩罚巴掌,奴婢都很喜欢”
“奴婢并不觉得苦”裴清衍急切开口,“殿下,别收回,好不好?”
“恩宠,巴掌,都不要收回……”
他的生命太卑贱,无人在意,连亲生父母都不在意,只有殿下愿意给他糖。
愿意纵着他,管着他……
“裴清衍”谢承熠伸手拂去他的眼泪,“别哭了”
“复仇很辛苦吧,爱我也很痛苦吧”
谢承熠温声道,想到裴清衍的每一步,他心便酸涩的厉害。
“被我误解惩罚会很委屈,对不对……”
裴清衍摇头,一个劲摇头:没有,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谢承熠语气中夹杂着无奈。
“我不会怀疑你的话,会信你”他抱紧裴清衍,贴在他耳边道。
“若你坦言,我定会顺你所愿,为什么不说呢?”
“明明更好的捷径在身侧,为什么偏偏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谢承熠心底生出几分苦涩,“是清衍觉得我不够被清衍信任吗?”
明明是床侧之人,为什么不信任他呢?
明明他这条路更好走,为什么不呢?
“可我不被清衍信任,清衍为什么要爱上我呢?”谢承熠手掌温柔的抚摸他的背。
“若没有爱上我,清衍便可毫无负担的踏着我复仇,不会有这么多痛苦?”
“那么多条简便之路,为何偏偏选了最难最痛苦的一条?”
谢承熠好似在质问裴清衍,可每一句都含着无尽的心疼。
裴清衍摇头,不是的,他没有不信任。
他真的没有不信任……
他只是不敢让那样的不堪出现在殿下面前。
他更害怕殿下会厌恶他这个潜逃之人。
那么多简便之路,可都没有殿下。
有殿下的那条简便之路,他没有选,果真是错得离谱。
“殿下……”
他声音艰涩痛苦:“殿下,奴婢没有……不信任殿下……”
“没有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