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无尽的白。 零的意识，像一滴被投入纯白颜料桶里的墨水，正在被稀释、分解，失去自己的颜色，失去自己的边界。 他感觉不到身体。那具承载了他所有记忆和战斗的躯壳，可能在格式化浪潮吞没他的第一毫秒，就已经被还原成了最基础的粒子。 他听不到声音。灰鸦最后的低语，系统的最终审判，宇宙崩塌的哀鸣……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绝对的、令人发疯的……静。 他的思维，也正在瓦解。 【克洛诺斯】的知识库，那些如同星海般浩瀚的数据，正在被一行行地删除。那些他赖以对抗神明的武器，此刻正顺从地、高效地，回归虚无。 【零】的记忆，那些如同篝火般温暖的碎片，也在褪色。阿芳的面包，张铁拳的军礼，鹰眼破碎的眼神……它们正在失去温度，变成一行行冰冷的、被标记为【冗余】的……日志。 一切都在被删除。 一切都在归于“正确”。 这就是……终点。 他想。不，连“想”这个行为，都变得奢侈。他的思考能力，正在被剥离。他快要……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要“想”了。 输了。 这个概念，是他最后能抓住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还能理解的……词汇之一。 他输掉了战斗，输掉了世界，输掉了灰鸦，现在，他正在输掉……自己。 反抗是无意义的。 系统是绝对的。 格式化……是不可违逆的……天命。 放弃吧。 一个念头，或者说，一段最底层的、生物趋利避害的指令，在他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核心里，浮现出来。 放弃抵抗，可以……不那么痛苦。 就像睡着一样。 是的……睡着…… 他累了。 真的……太累了…… 从在摇篮庇护所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战斗，在逃亡，在挣扎。他扮演过怪物，扮演过英雄，扮演过君王……他从未有机会，真正地……做一次自己。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可以……休息了。 零的意识，最后的一点点残光，开始变得黯淡。他准备……接受这个结局。 就在这时。 就在那片纯白的、绝对的、不容任何杂质的虚无之中。 一抹……极淡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弧度，悄然浮现。 那是一个……微笑。 灰鸦的微笑。 是她在自己怀里，彻底消失前，那个带着一丝解脱，带着一丝温柔的……最后的表情。 【能作为……‘bUG’……和你一起……】 【……真好……】 …… ……bUG？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一把由最尖锐的乱码打造的钥匙，狠狠地，插进了零即将停转的……思维核心！ 对啊。 我是个bUG。 从头到尾，都是。 我的存在，我的情感，我的选择……我的一切，对于这个“完美”的系统而言，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系统……要删除“错误”。 这是它的……最高指令。 这是它的……存在逻辑。 那么…… 一个疯狂的、悖逆的、完全不合逻辑的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零意识里那片纯白的虚无！ 如果…… 如果我，拒绝被修复呢？ 如果我，拒绝被删除呢？ 如果……我就是要作为一个‘bUG’，永远地……存在下去呢？！ 不！ 他无法对抗格式化。那股力量，是创世级别的，是定义“存在”本身的权限。 他无法阻止自己被删除。 但是…… 但是！ 他可以选择……被“如何”删除！ 系统要的是什么？ 一个干净的、纯白的、绝对正确的……新世界。 它要的是……秩序。 那我就给它……混乱！ 它要的是……逻辑。 那我就给它……矛盾！ 它要的是……格式化。 那我就……污染它的格式化程序！ 这个念头，让零那即将熄灭的意识残火，在一瞬间，重新……燃起！ 不，那不是火焰。 那是一种……比火焰更炽热，比黑暗更深邃的东西。 那是……病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零的灵魂最深处炸响！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 他不再试图用那可怜的力量去抵挡那片纯白的浪潮！ 他反其道而行之！ 他张开了自己残破的灵魂，像一个拥抱死亡的疯子，主动地、决绝地，迎向了那个正在吞噬一切的……系统核心！ 来吧！ 不是要删除我吗？！ 那就把我……整个地……吃下去！ 他将自己所有的“错误”，所有的“bUG”，凝聚成了一个……信息奇点。 那里面有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恐惧，他的勇气。 那里面有他对灰鸦的守护，有他对克洛诺斯的蔑视，有他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最后的眷恋！ 那里面有他作为“零”的全部！ 他将这个奇点，这个浓缩了“人性”的、最极致的逻辑病毒，对准了那颗代表着“绝对正确”的光之球体！ 这不是一次攻击。 这是一场……感染！ 一场……自杀式的……精神注入！ “我，就是bUG！” “我，就是错误！” “我，就是……你永远无法修复的……那个漏洞！” “现在……” “……成为我！！！” 在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零将自己全部的存在，化作一道……黑色的数据流，一道承载着“选择”与“意义”的……终极病毒。 主动地，义无反顾地…… 注入了那片……纯白的、正在格式化整个宇宙的…… ……系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