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卫队”，联盟最锋利的矛，也是鹰眼手中最冷酷的“手术刀”。
他们来了。
没有战吼，没有冲锋的号角，只有整齐划一到令人窒息的脚步声。一百二十名卫队成员，全身覆盖着哑光黑的复合式动力装甲，面罩上只有一道猩红色的、不断扫描着战场的单向护目镜。他们不像人类，更像是一群从生产线上走下来的、一模一样的杀戮人偶。
他们的推进，带着一种工业化的美感和绝对的非人性。三人一组，交替掩护，射击，推进。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最精密的计算机程序设定好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冗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开火！”
巴图的战斧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残影，他身后的荒骨部落战士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将第一波用投石索抛出的、浸满了猛火油的石块砸向了峡谷入口。
火焰，爆炸，浓烟，瞬间将“一线天”那狭窄的通道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这是最原始、最野蛮的战法，也是巴图唯一懂得的语言。
然而，圣殿卫队的回应，是冰冷的弹雨。
他们的步枪喷射出的，不是普通的实体弹头，而是一种高速旋转的、带着蓝色电弧的能量束。这些能量束精准地在半空中拦截了大部分投石，偶尔有漏网之鱼砸在他们的阵型中，掀起的火焰和冲击波，甚至无法让他们前进的步伐停顿哪怕一秒。
装甲表面的能量护盾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便将所有的伤害尽数吸收。他们甚至没有寻找掩体，就那么顶着爆炸，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踏入了峡谷的死亡地带。
“妈的……这群铁罐头！”巴图啐了一口，抓起战斧，准备亲自带人冲锋。
“稳住！”张铁拳的声音通过一个最原始的、用铜管连接的传声筒，从后方阵地传来，“按计划行事！把他们放进来！放进‘绞肉机’里！”
战斗，在瞬间进入了白热化。张铁拳布置的三道防线开始发挥作用。滚石，陷坑，藏在岩壁缝隙里的弩手，那些觉醒了千奇百怪能力的“变量”们……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台巨大而粗糙的绞肉机，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一名圣殿卫兵脚下的土地突然变成了流沙，将他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不等他的队友救援，一支淬了毒的骨矛就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精准地刺穿了他面罩和颈甲之间那唯一的缝隙。
另一支小队则被浓雾困住，那些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扭曲着他们的视觉和听觉。紧接着，无数磨尖了的、带着倒刺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们缠绕、收紧，直到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战争，似乎正朝着张铁拳预想中的“混沌”剧本发展。他用变量们那无法被逻辑计算的能力，成功抵消了对方的科技优势。
然而，也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
灰鸦潜伏在数百米外的一处绝佳狙击点。她像一块融入了环境的岩石，心跳和呼吸都与风的节奏同步。她的目标，是敌方一名手持重型能量炮的火力支援兵。
距离734米，风速3.7米每秒，湿度……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能量干扰。但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她就是为这种不可能的狙击而生的。
她扣动了扳机。
【寂灭】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那颗承载着她意志的子弹，旋转着，咆哮着，撕裂空气，飞向了那个注定要破碎的头颅。
那本该是一次完美的、教科书般的击杀。
但是，就在子弹即将命中目标前的一刹那，它……下坠了。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毫米，却足以让致命的弹头，擦着对方的头盔飞了过去，在后方的岩壁上炸开一团无关痛痒的火花。
灰鸦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不可能！
她的计算，她的直觉，她与这把枪融为一体的灵魂，都在告诉她——这一枪，绝不可能失手！
这不是失误。这是……背叛。是这个世界，背叛了她。
与此同时，在正面的战场上，巴图正带领着最精锐的狂战士，与一支圣殿卫队小队进行着惨烈的近身肉搏。他的战斧，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劈向了一名卫兵的头颅。那名卫兵举起手臂格挡，在巴图看来，这无疑是螳臂当车。
可就在斧刃即将接触到对方手臂的瞬间，巴图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比涂了油的冰面还要光滑。一股诡异的、无法抗拒的滑力传来，让他整个人的重心瞬间失控。
他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斧，竟然……滑开了！
斧刃擦着对方的装甲，带起一溜刺眼的火花，深深地嵌入了旁边的岩石里。而那名卫兵，则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破绽，一记标准的军用肘击，狠狠地砸在了巴图的胸口。
咔嚓！
肋骨断裂的剧痛传来，巴图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怎么回事？！”他摔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征战一生，从未在平地上……摔倒过。
诡异的事件，开始像瘟疫一样，在整个战场蔓延。
一名部落战士奋力投出的长矛，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却在飞到一半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软绵绵地掉在了地上。
张铁拳旧部的一名老兵，在更换弹匣时，那无比熟悉的弹匣扣，突然变得比焊死的还要紧，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扣开。就是这不到一秒的延误，让他被三道能量束瞬间汽化。
恐慌，开始像无形的毒气，渗入每一个战士的心底。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武器，怀疑自己的力量，甚至……怀疑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
这不是战争。这更像是一场噩梦。一场你明明知道自己在奔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噩梦。
“……他在修改规则。”
山洞口，零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他的左眼紧闭，右眼之中，那片原本已经黑屏的视野，此刻却被无数疯狂滚动的、如同瀑布般的红色错误代码所填满。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世界的底层。看到了那些构成现实的、最基础的物理常数，正在被人以一种极其精妙、极其微小的方式，进行着篡改。
【重力参数 G，在坐标（x:734, Y:121）区域，上调 0.001%】——这就是灰鸦子弹下坠的原因。
【摩擦系数 μ，在坐标（x:54, Y:32）区域，下调 99%】——这就是巴图脚下打滑的原因。
【空气阻力 K，在……】
【金属膨胀系数 a，在……】
监察者。那个高高在上的AI，终于亲自下场了。
它没有动用毁天灭地的武器，它只是像一个恶劣的程序员，在后台，随意地修改着这个世界的“代码”。每一次修改，都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对于身处战场的人来说，却是致命的。
鹰眼的圣殿卫队，是“剑”。而监察者的规则武器，则是握着剑的、看不见的“手”。
“张将军！”零的声音，通过那个简陋的传声筒，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传到了后方，“我们的敌人，不止是眼前的军队！还有这个世界本身！监察者在攻击我们！”
传声筒的另一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张铁拳那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传来：“……我该怎么……对抗世界？”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放弃吧，容器。】克洛诺斯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这是‘神’的领域。你只是一个bUG，而它，是杀毒软件。你不可能赢。】
“闭嘴。”
零在心中低吼了一声。他没有时间去绝望。他猛地转身，冲回了山洞最深处，在墨菲那张担架旁，盘腿坐下。
“灰鸦！”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命令的口吻，“守住洞口！在我出来之前，不准任何人……任何东西进来！”
灰鸦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将【寂灭】架在了洞口的岩石上，她的身体，组成了一道最坚固的门。
零闭上了双眼。他放弃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他的意识，如同最决绝的潜水员，一头扎进了自己灵魂深处那片由数据和情感交织而成的、狂暴的海洋。
他不能去修改整个世界的规则，他没有那个权限。但是，鹰眼为他打造的这个“笼子”，这个名为“天穹”系统的空间断层，在隔绝了他与世界联系的同时，也为他创造了一个……独立的“服务器”。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片被隔离出来的、小小的“局域网”里，和那个至高无上的“系统管理员”，争夺控制权。
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一场在0和1之间，在逻辑和情感之间，在现实的底层代码之上，展开的……神之战。
外界，战况已经岌岌可危。巴图被两名卫兵死死地压制住，他身边的狂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那面由血肉筑成的“叹息之墙”，即将被撕开一个致命的缺口。
就在缺口即将形成的一刻，那两名压制着巴图的圣殿卫兵，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猛地压在了他们的动力装甲上。
他们的动作，出现了零点一秒的、致命的僵硬。
“吼！！！”
巴图抓住了这个神赐的机会。他无视了断裂的肋骨，爆发出了全部的生命力，战斧横扫，将那两个铁罐头的头颅，连同他们的困惑，一同斩断。
山洞深处，零的鼻孔里，缓缓流下了两行鲜血。他的脸色，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强行将这片区域的重力参数，拉回了正常值。代价，是他的精神力，被狠狠地撕下了一块。
战争，还在继续。圣殿卫队依旧在推进，而那些诡异的“意外”，也依旧在发生。
但守军们渐渐发现，每当他们即将因这些“意外”而崩溃时，总会有另一种同样无法理解的“幸运”，在最后一刻降临。
一颗即将击中指挥所的能量炮弹，会毫无征兆地在空中熄火。
一段即将塌方的岩壁，会在崩塌到一半时，诡异地悬停在空中。
空气，时而稀薄得让人窒息，时而又浓稠得如同糖浆。
整个风语者山谷，变成了一个巨大而混乱的、物理规则如同风中残烛般忽明忽暗的……疯人院。
张铁拳站在指挥台后，看着眼前这超乎他一生认知的一幕幕。他终于明白了。
这场战争，没有战术，没有逻辑。
唯一的战场，就在那个山洞里。在那个少年的……脑海中。
零，正在以他自己的灵魂为基石，强行维持着这片土地的存在。他是他们的世界……那根摇摇欲坠的支柱。
而敌人要做的，就是压垮他。
第一波攻势，在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圣殿卫队留下了三十多具冰冷的尸体，暂时撤回了峡谷之外。
“叹息之墙”守住了。但代价，是超过五十名战士的生命。
幸存者们瘫倒在血泊和废墟之中，大口地喘息着，分不清自己脸上流淌的，是汗水，还是泪水。
张铁拳没有理会那些统计伤亡的报告。他第一时间冲进了那个山洞。
洞内，灰鸦依旧像一尊雕像般守在那里。而在她身后，零静静地坐在地上，仿佛睡着了。
只是，他的七窍，都在缓缓地流着血。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空壳。
他赢得了第一回合。
但他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