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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血袍的阴霾尚未散去,后宫已坠入死亡阴影。

柳诗窈重伤未愈,夜探停灵偏殿发现陈贵人尸身指甲青黑,颈后暗藏毒针孔。

楚贵妃以“时疫”之名封锁宫闱,熏艾洒醋掩盖鸩毒甜腥,焚尸炉彻夜不歇。

柳诗窈咳血强撑,指尖涅盘焰灼烧尸身喉骨,淬出幽蓝毒光——鸩羽千机引。

萧宸轩率东宫卫强闯焚尸场,劈开棺木刹那,李美人“尸身”手指抽搐,发出微弱呻吟。

楚贵妃抚鬓冷笑:“姐姐莫不是伤糊涂了?死人岂会说话?”

柳诗窈染血掌心按在棺椁之上,寂灭归源之力悍然爆发:“那便让这‘死人’亲自告诉天下——你是如何毒杀六宫!”

冷宫密室的石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将那股甜腻腐朽的血腥气与无数少女的无声哀嚎暂时封存。柳诗窈踏出阴暗,重见天光,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里撕裂般的痛楚并未因离开那邪窟而减轻半分,强行融合寂灭归源之力、撕裂终焉矩阵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随着每一次心跳啃噬着她的经脉。她脚下一个踉跄,若非右手死死攥着袖中那点微弱的暗金火种,汲取着其中一丝冰凉而坚韧的联系,几乎要栽倒在冰冷坚硬的宫道石板上。

“诗窈!” 萧宸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之处,她宫装下的手臂冰凉而微颤,单薄的肩膀仿佛承载着整个星空的重量。看着她苍白如雪的面容和嘴角那抹拭去又渗出的暗金血痕,他眼底翻涌着几乎要失控的心疼与暴怒。“传太医!立刻回东宫!”

“不…” 柳诗窈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砾摩擦,她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目光却锐利如淬了寒冰的刀锋,越过萧宸轩的肩膀,投向远处飞檐叠嶂、看似平静祥和的宫阙深处,“太医署…此刻怕是楚氏耳目最多的地方。景珏火种未稳,我伤势奇特,绝不能暴露于人前。” 她顿了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剧痛,“那件袍子…已成魔胎。楚氏为压制它,必会变本加厉…汲取‘养料’。她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

萧宸轩扶着她手臂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冷宫密室内那件以少女精魂鲜血为线的逆天龙袍,那两颗妖异贪婪的血宝石龙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柳诗窈的预言——“她活不过三日”——更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昭示着风暴已至。

“孤明白。” 他声音低沉,带着金铁交鸣的冷硬,“赵铎!”

“末将在!” 铁塔般的侍卫统领上前一步,甲胄铿锵,脸上尤带着未散的煞气。

“即刻起,东宫戒严,如临大敌!所有宫人进出严查,饮食由孤亲信之人专供。调一队绝对忠心的影卫,守好娘娘寝殿,擅近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 萧宸轩的指令斩钉截铁,帝王的决断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转向柳诗窈,声音不自觉放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你必须静养。外面的事,交给孤。”

柳诗窈看着他眼中深切的忧虑与不容置喙的保护欲,终是微微颔首。她确实已到极限,眉心的【归墟之种】黯淡沉寂,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掌心的火种更是微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需要她倾注全部心神去温养守护。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夜,三更梆子刚敲过不久。

一股莫名压抑的死寂便如同粘稠的墨汁,悄然浸透了东宫的空气,取代了应有的虫鸣风声。柳诗窈并未沉睡,她盘坐于锦榻之上,双目微阖,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微弱如丝的新生寂灭归源之力,艰难地修补着濒临崩溃的经络,同时将自身微弱的神魂之力,化作最轻柔的屏障,包裹着袖中那点萧景珏的灵魂火种。

殿外,一丝极其轻微、带着压抑惊惶的絮语,透过厚重的殿门缝隙钻了进来。

“…听说了吗?漱玉轩那边…陈贵人没了!”

“下午还好好的,说是突发急症,呕血不止,太医还没到人就…”

“嘘!小声点!贵妃娘娘下了严令,说是…怕是时疫!”

“时疫?!天啊!那可怎么办?会不会…”

“别慌!贵妃娘娘仁心,已下令封了漱玉轩,各处都在熏艾洒醋呢…就是这大半夜的,慎刑司的人进进出出,抬出去好几个用白布盖着的…看着瘆人…”

“时疫”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瞬间刺穿了柳诗窈全神贯注的入定状态!

“咳…!” 一口暗金色的逆血猛地冲上喉头,她强行咽下,胸腔内如同被利刃反复搅动。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瞳孔深处那两团暗金漩涡在剧痛与惊怒中疯狂旋转!

不对!绝不可能是什么时疫!

冷宫血袍的邪气尚未散尽,少女怨魂的哀鸣犹在耳边,此刻便“突发时疫”?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楚氏…这是要借“疫病”之名,行灭口之实!那些被抬出去的“尸首”,恐怕就是今日冷宫之事的潜在知情人,或是楚氏认为已无价值的弃子!

守护的执念与滔天的怒火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崩溃感。景珏的火种需要时间,但那些无辜的生命,正在被无声地收割!

她不能等!

强行提气,柳诗窈翻身下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虚影,牵动的伤势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甚至来不及更换繁复的宫装,只随手抓起一件深色的斗篷裹住身形,遮掩住嘴角不断溢出的血痕和苍白的脸色。

“娘娘?!” 守在外殿的影卫首领夜枭如同幽灵般现身,声音带着惊愕。

“随我去漱玉轩!噤声!” 柳诗窈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如同出鞘的利刃。她身形一晃,已如一道融入夜色的轻烟,无声无息地掠出殿门,朝着漱玉轩的方向疾驰而去。夜枭不敢怠慢,打了个手势,数道黑影如影随形,融入黑暗。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白日里花团锦簇的漱玉轩,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诡异的“洁净”之中。浓烈到刺鼻的艾草烟味混杂着劣质米醋的酸气,如同无形的毒瘴弥漫在空气中,粗暴地掩盖着一切可能存在的血腥或其他气味。庭院中,几个面覆白巾、眼神麻木呆滞的粗使太监,正机械地挥动着扫帚,将大把大把燃烧的艾草灰烬扫入角落。白惨惨的灯笼挂在廊下,被夜风吹得摇曳不定,投下幢幢鬼影。

整个宫苑,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匆忙粉饰的坟墓。

柳诗窈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落在漱玉轩主殿的屋顶。斗篷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她强忍着艾草浓烟对肺腑的刺激和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脱感,【归墟之种】的残存本能被强行激发,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穿透这人为制造的污浊气息,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几乎被彻底抹去的——极淡的、不自然的甜腥!

是鸩毒!而且是极为阴狠、发作迅猛的“鸩羽千机引”!此毒无色,混入饮食难以察觉,发作时状似急症心痹呕血,死后尸体表面症状极易与某些热症混淆,唯有喉骨深处会残留一丝极难察觉的幽蓝毒芒3!

楚氏!好狠毒的手段!好周密的灭口!

柳诗窈的心沉入谷底。她身形再动,避开下方巡弋的、明显带着慎刑司烙印的守卫,如同一片落叶,轻盈地飘落在主殿紧闭的窗棂之外。指尖凝聚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寂灭之力,无声无息地震断窗栓,闪身而入。

殿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盏长明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浓烈的熏香混合着艾草醋味,也掩盖不住那股新鲜尸体特有的、冰冷的死气。正堂中央,临时搭起的灵床上,一具覆盖着惨白麻布的躯体静静躺着。旁边跪着两个披麻戴孝、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显然是陈贵人身边仅存的、未被“处理”的低等仆役,脸上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茫然。

柳诗窈的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那具尸体。她一步上前,无视了宫女惊恐的低呼,猛地掀开了覆面的白布!

陈贵人年轻的脸庞映入眼帘,却已是一片死灰。原本姣好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极致恐惧与难以置信。她的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绀紫色,唇角残留着暗褐色的干涸血迹。

柳诗窈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与强行催谷力量带来的反噬。她伸出手,不顾污秽,直接探向陈贵人僵硬的脖颈——冰冷的皮肤下,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发根遮掩的针孔状伤口,触感异样!

“娘娘…您…您不能…” 一个小宫女鼓起勇气,带着哭腔颤抖着阻止。

柳诗窈置若罔闻。她的目光落在陈贵人垂落的手上,指甲缝里,赫然残留着几丝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金线!这绝非陈贵人位份所能使用的织物!柳诗窈脑海中瞬间闪过冷宫密室里那件玄色冰蚕云锦龙袍上盘绕的金龙!

线索!致命的线索!陈贵人临死前,曾挣扎抓挠过凶手,扯下了对方衣物上的金线!

就在柳诗窈欲进一步查验陈贵人喉骨时——

“皇贵妃娘娘真是好兴致,深更半夜不在寝宫将养凤体,竟有雅兴来这秽气冲天的停灵之所?” 一个柔媚却淬着冰毒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惊讶,自殿门口幽幽传来。

殿门被推开,楚贵妃一身华贵的绛紫色宫装,在惨白灯笼映照下,如同盛开的毒罂粟。她云鬓高耸,金步摇纹丝不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她身后,跟着数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嬷嬷和太监,瞬间将不大的灵堂堵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将殿内原本的凄惶彻底压垮。

楚贵妃的目光扫过柳诗窈苍白的脸、嘴角未擦净的血痕,以及她停在陈贵人脖颈处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胜券在握的弧度:“姐姐莫不是伤心过度,失了分寸?陈妹妹不幸染上‘时疫’暴毙,尸身带煞,最易过病气。您本就凤体违和,若再被这秽气冲撞了,陛下和太子殿下该何等忧心?” 她莲步轻移,看似关切地靠近,身上浓郁的熏香意图盖过一切,“来人,还不快扶皇贵妃娘娘回宫静养?再传太医署最好的太医,为娘娘好生诊治!这漱玉轩,按本宫先前谕令,即刻封宫!所有接触过陈贵人物件的人,一律移送西苑‘静养’,以防时疫蔓延!”

“静养”?送入西苑那座活死人墓,便是永世不得超生!

楚贵妃身后的健硕嬷嬷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前,目标直指柳诗窈和那两个面无人色的小宫女。肃杀之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本就压抑的灵堂。

柳诗窈孤立于灵床前,深色斗篷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仿佛随时会被这汹涌的恶意吞噬。然而,就在那嬷嬷粗糙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刹那——

“滚。”

一声低喝,并不响亮,却如同九幽寒风吹过炼狱,带着一种源自宇宙寂灭深处的冰冷威压,悍然炸开!

扑上前的老嬷嬷如遭重锤,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倒退数步,撞在身后同伴身上才勉强站稳,看向柳诗窈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整个殿内,所有蠢蠢欲动的太监宫女,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动作僵在原地。

楚贵妃脸上的悲悯假面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她没想到柳诗窈重伤至此,竟还有如此恐怖的威势。

柳诗窈缓缓直起身,斗篷的阴影下,那双曾倒映过星河破灭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尽九天的怒火。她无视了楚贵妃,冰冷的目光扫过灵堂内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落回陈贵人的尸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疫病?本宫倒要看看,是何等厉害的‘疫病’,能在人颈后留下这等精细的毒针孔!又是何等‘疫病’,能让死者指甲缝里,嵌上冷宫密库才有的盘龙金线!” 她猛地抬手,指尖一点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涅盘赤金之焰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睁开的审判之眼,“楚氏!你以鸩羽千机引毒杀宫妃,以熏艾洒醋掩其甜腥,伪作疫病屠戮宫人!此等灭绝人伦、戕害皇嗣之罪,天地不容!”

话音未落,柳诗窈染血的指尖带着那点赤金火焰,毫不犹豫地点向陈贵人青紫色的咽喉!

“嗤——!”

一声仿佛烙铁灼烧朽木的异响在死寂的灵堂中爆开!皮肉焦灼的刺鼻气味瞬间压过了熏香与艾草味。在楚贵妃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所有人惊恐万状的视线中,陈贵人喉部的皮肉在赤金火焰下迅速碳化、剥落,露出了下方森白的喉骨!

而就在那喉骨正中央,一点幽蓝如鬼火、妖异到极致的光芒,正死死地镶嵌在骨缝之中,无声地散发着阴冷致命的毒息!

鸩羽千机引!毒入髓,蓝光现!铁证如山!

“啊——!” 目睹这恐怖一幕的小宫女终于崩溃,发出凄厉的尖叫。

楚贵妃脸色剧变,精心维持的从容彻底粉碎,厉声尖啸:“柳诗窈!你竟敢亵渎妃嫔尸身!妖言惑众!给本宫拿下这个疯妇!死活不论!”

最后的遮羞布被这幽蓝的毒芒彻底撕碎!殿内楚氏的心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再无顾忌,数道狠戾的身影裹挟着劲风,刀光隐现,直扑灵床前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杀机,再无掩饰!

几乎在柳诗窈指尖涅盘焰灼烧陈贵人喉骨、幽蓝毒光闪现的同一刹那,东宫书房内,正对着冷宫与漱玉轩方位地图凝眉的萧宸轩,猛地抬起了头!

他并未听到任何声音,但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入他的神魂!那是他与柳诗窈之间无形的羁绊在疯狂示警!

“诗窈!” 萧宸轩豁然起身,案几被带得剧烈一晃,笔墨纸砚哗啦散落一地。他英俊的面容瞬间笼罩上骇人的寒霜,眼中酝酿的风暴足以撕裂苍穹。“赵铎!点兵!随孤去漱玉轩!快——!”

“末将遵命!” 殿外传来赵铎雷霆般的应和,紧接着便是急促如暴雨般的脚步声、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刀剑出鞘的龙吟声!整个东宫如同一头被惊醒的怒龙,瞬间进入了最狂暴的战备状态!

然而,就在萧宸轩抓起佩剑,龙行虎步冲出书房的瞬间——

“太子殿下请留步!” 一个苍老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如同沉闷的钟鸣,在宫道尽头响起。

数盏明黄色的宫灯由远及近,照亮了来人的阵容。当先一人,身着深紫色蟒袍,白发无须,面容沉肃如古井,正是深居简出、代掌部分内廷事务的司礼监大太监——高无庸!他身后,跟着两队气息沉凝、装备精良的御前侍卫,人数虽不及东宫卫,却代表着内廷至高的权威,如同一道铁壁,无声地拦住了萧宸轩的去路。

高无庸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夜已深沉,宫闱重地,殿下如此兴师动众,甲胄齐备,刀兵出鞘,意欲何为?惊扰了圣驾,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萧宸轩的脚步生生顿住,看着眼前这张看似恭顺实则深不可测的老脸,心头的怒火几乎要破胸而出!高无庸,楚氏在宫中最深的一颗钉子!此刻出现,绝非偶然!

“高公公!” 萧宸轩的声音如同冰河炸裂,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漱玉轩突发‘时疫’,皇贵妃娘娘忧心宫闱,亲往探视,至今未归!孤身为储君,更身为人子,岂能坐视母妃身处险境?让开!”

“殿下孝心可嘉,老奴感佩。” 高无庸身形纹丝不动,脸上依旧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然则,正因是‘时疫’,凶险异常,贵妃娘娘已奉皇后娘娘懿旨,全权处置,封锁宫苑,以防蔓延。此刻漱玉轩乃大凶之地,秽气冲天。皇贵妃娘娘凤体尊贵,自有神灵庇佑,想必无恙。殿下万金之躯,身系国本,若贸然闯入,沾染病气,老奴如何向陛下、向满朝文武、向天下臣民交代?” 他一挥手,身后的御前侍卫齐刷刷上前半步,动作整齐划一,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请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即刻回宫!待天明秽气稍散,老奴亲自护送殿下前往探视!”

一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以孝道为名,以社稷为枷,将萧宸轩牢牢困住!

萧宸轩死死盯着高无庸那双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他身后的东宫卫同样怒目而视,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萧宸轩心头剜上一刀!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柳诗窈的气息在漱玉轩方向正变得越发微弱而混乱,如同风中残烛!高无庸在此,绝非仅仅阻拦,更是为楚氏在漱玉轩内对柳诗窈下毒手争取最后的时间!

怒火焚心!理智的弦绷紧到了极致!

就在萧宸轩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的疯狂取代,欲不顾一切强行闯关的刹那——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撕裂了凝滞的夜空!

一名浑身浴血、东宫影卫打扮的人影,如同破麻袋般从宫墙阴影中翻滚而出,重重摔在萧宸轩与高无庸对峙的空地上!他胸前插着半截断箭,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石板。

“殿…殿下…” 影卫挣扎着抬起头,脸上布满血污,眼中是极致的恐惧与愤怒,他拼尽最后力气,指向皇宫西北角的方向,那里,一片不祥的暗红火光正冲天而起,映亮了小半个夜空!“焚…焚尸场…李美人…还有气…他们…要活焚…灭口…娘娘…娘娘被困…漱玉轩…危…” 话语未尽,头一歪,气绝身亡!

焚尸场!活焚!灭口!

这几个血腥的字眼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萧宸轩的脑海!也劈得高无庸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瞬间剧变!

“楚——氏——!!!” 萧宸轩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忌在这一刻被彻底焚毁!龙有逆鳞,触之必死!柳诗窈和那些无辜的生命,就是他的逆鳞!

“东宫卫!” 萧宸轩长剑豁然出鞘,冰冷的剑锋直指苍穹,剑身在宫灯与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流淌着刺目的血光,“随孤——清君侧!诛妖妃!挡我者,死——!!!”

“杀——!!!” 早已怒火中烧的东宫卫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狠狠撞向了高无庸和他身后的御前侍卫防线!

刀光剑影,瞬间撕裂了皇宫死寂的夜幕!

漱玉轩内的搏杀,惨烈而短暂。

柳诗窈如同暴风眼中的孤舟,在数名楚氏心腹高手狂风暴雨般的围攻下勉力支撑。她身法依旧诡魅,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指尖微弱的涅盘赤焰与寂灭归源之力交织,偶尔点在袭来的兵器或拳掌上,便发出嗤嗤的灼烧湮灭之声,令围攻者忌惮不已。

然而,重伤的身体成了她最大的桎梏。每一次强行催动力量,都伴随着经脉欲裂的剧痛和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她护着袖中火种的左手几乎无法动用,只能依靠右手勉力周旋。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斗篷被凌厉的爪风撕裂数道口子,一缕雪白的长发被削断,飘落在地。

“噗!” 一记阴狠的掌力终于突破了防御,重重印在柳诗窈的右肩!她闷哼一声,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殿柱之上!

“呃…!” 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溅而出,在惨白的灵堂地面上绽开朵朵刺目的暗金之花。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拿下她!” 楚贵妃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狂喜与残忍,厉声催促。

两名持刀太监面露狰狞,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漱玉轩紧闭的殿门,连同半边门框,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狂暴力量从外面狠狠撞碎!木屑纷飞如雨!

萧宸轩一身玄色蟠龙常服上溅满血点,手持滴血长剑,如同浴血归来的杀神,踏着破碎的门扉,悍然闯入!他身后,是如狼似虎、浑身浴血的东宫卫!浓烈的血腥味与肃杀之气瞬间冲垮了殿内所有的熏香与艾草气息!

“孤看谁敢动她——!!” 萧宸轩的目光瞬间锁定倚在柱前、气息奄奄的柳诗窈,眼中的暴怒与心痛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他长剑横扫,凛冽的剑气逼得围攻柳诗窈的几人连连后退!

“太…太子殿下?!” 楚贵妃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高无庸呢?那些御前侍卫呢?!他怎么可能这么快闯到这里?!

“楚氏!” 萧宸轩一步踏前,剑锋直指楚贵妃,帝王之怒如同九天雷霆,轰然炸响,“毒杀宫妃,伪作疫病,戕害皇嗣,更欲谋害皇贵妃!罪证确凿!其罪当诛九族!给孤拿下——!”

“保护贵妃娘娘!” 楚氏的死忠发出绝望的嘶吼,做困兽之斗。

殿内瞬间陷入更加混乱血腥的厮杀!东宫卫含怒出手,毫不留情。

萧宸轩已无暇他顾,一个箭步冲到柳诗窈身边,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护住:“诗窈!撑住!”

柳诗窈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剧烈的咳嗽着,每一次都带出暗金的血沫。她脸色灰败如金纸,但那双暗金漩涡般的眼眸,却死死盯着楚贵妃,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艰难地抬起染血的手,指向西北角那片映红夜空的火光:

“焚尸场…李美人…还有气…阻止…活焚…最后的…人证…”

萧宸轩心头剧震!那个影卫临死之言,竟是真的!楚氏竟已丧心病狂到要将尚存一息的妃嫔活活焚尸灭迹!

“赵铎!” 萧宸轩厉吼。

“末将在!” 浑身浴血的赵铎劈翻一名对手,冲了过来。

“分一半人,随孤去焚尸场!其余人,给孤把这毒妇和她的人,钉死在这里!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萧宸轩抱起柳诗窈虚软的身体,感受着她生命力的急速流逝,心如刀绞,却不得不做出决断。

“殿下!您不能去!那里…” 赵铎看着西北角的火光,面露焦急。

“这是懿旨!” 柳诗窈不知从哪里涌起最后一丝力气,染血的手紧紧抓住萧宸轩的衣襟,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本宫…亲自去!只有本宫…能吊住…她的命!”

她的目光投向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燃烧的火光,眼中是玉石俱焚的决绝。李美人,是撕开楚氏伪善面皮、揭露这场连环鸩杀的最后希望!她必须撑下去!

萧宸轩看着怀中人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冷与微弱的心跳,猛地一咬牙:“好!孤陪你!”

他抱着柳诗窈,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在赵铎和精锐东宫卫的拼死护卫下,如同锋矢的箭头,再次杀出重围,朝着那吞噬生命的焚尸烈焰,决然冲去!

身后,是楚贵妃扭曲怨毒的尖啸,以及更加惨烈的厮杀声。

皇宫西北角,焚尸场。

这里本是处理宫中废弃杂物、偶尔处置罪奴尸身之所,此刻却化作了人间炼狱。一座巨大的砖砌焚化炉正熊熊燃烧,炉口喷吐着暗红色的火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浪和皮肉焦糊的恶臭。炉子旁边,散乱地堆放着几口薄皮白木棺材,其中一口棺盖半开,隐约可见里面素色的衣角。

数十名面覆湿布、眼神麻木的杂役太监,在数名气息阴冷的慎刑司番子指挥下,正吃力地抬起一口棺材,朝着那吞吐火焰的炉口挪去。棺材里,似乎传来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哀鸣般的指甲刮挠木板的声音!

“动作快点!磨蹭什么!” 一个番子头目不耐烦地厉声催促,眼中闪烁着残忍与急迫,“贵妃娘娘有令,所有染疫尸身,必须即刻焚化,不得延误!扔进去!”

棺材被抬到了炉口边缘,灼人的热浪烤得抬棺太监脸颊生疼,那棺中微弱的刮挠声似乎变得急促了些许,带着无尽的惊恐。

“扔——!”

番子头目冷酷下令。

就在棺材即将被投入焚尸炉口的瞬间——

“给孤住手——!!!”

一声饱含震怒与焦急的咆哮,如同惊雷般炸响!紧接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呼啸而至!

“噗嗤!噗嗤!噗嗤!”

数支精钢弩箭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几名抬棺太监和番子的手腕、脚踝!惨叫声中,棺材轰然坠地,砸起一片烟尘!

烟尘弥漫中,萧宸轩抱着柳诗窈,在赵铎与东宫卫的簇拥下,如同神兵天降,冲破黑暗,出现在焚尸炉刺目的火光前!肃杀之气如同寒潮,瞬间压过了焚尸炉的灼热!

“太…太子殿下?!” 番子头目看清来人,如同见了鬼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其他杂役太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跪倒一片。

萧宸轩根本无暇理会这些人,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口坠地的棺材。赵铎已带人冲上前,粗暴地掀开了棺盖!

棺中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一个身着素色寝衣、披头散发的女子躺在其中,正是白日里还曾向楚贵妃请安的李美人!她面色青灰,嘴唇乌紫,嘴角残留着黑血,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然而,她的眼皮却在剧烈地颤抖,枯瘦如柴的手指,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抠抓着棺材的内壁,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她还活着!但显然已毒入肺腑,离死不远!

“李美人!” 萧宸轩目眦欲裂。

柳诗窈挣扎着从萧宸轩怀中探出身,染血的手掌猛地按在冰冷的棺椁边缘。体内最后一丝寂灭归源之力被她疯狂榨取,混合着一缕涅盘圣焰的生机,不顾自身濒临崩溃的经脉,悍然注入棺中!

“呃啊——!” 反噬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再次呕出一大口暗金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倒在萧宸轩怀里。但她的手掌,依旧死死按在棺椁上!

棺中,李美人抠抓棺材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眼皮剧烈跳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音节。

“柳诗窈!你闹够了没有?!” 一个冰冷怨毒的声音再次响起。楚贵妃竟在部分死忠的拼死护卫下,也冲出了漱玉轩的围困,赶到了焚尸场!她发髻微乱,华丽的宫装上沾染了点点血迹,脸上再无半分雍容,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狰狞。她指着棺中气息微弱的李美人,厉声尖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在焚尸炉的轰鸣中格外刺耳:

“姐姐莫不是伤重糊涂,出现幻觉了?这分明是具死透了的疫病尸身!死人岂会说话?你三番两次亵渎宫妃遗体,惊扰亡魂,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是想用这莫须有的‘人证’,来污蔑本宫,掩盖你自己在冷宫弄出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焚尸炉的火焰猎猎作响,映照着楚贵妃扭曲的面容和棺中李美人微弱抽搐的身躯,如同地狱绘卷。

柳诗窈靠在萧宸轩怀中,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眉心的【归墟之种】裂痕蔓延,濒临彻底崩碎,掌心的萧景珏火种也因她力量的过度透支而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然而,就在楚贵妃那尖利刺耳的“死人岂会说话”响彻夜空的刹那——

柳诗窈染血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极致、也决绝到极致的弧度。

她沾满自己与敌人鲜血的右手,五根手指如同嵌入棺木般死死扣住边缘,体内那源于宇宙寂灭深处、刚刚融合却濒临溃散的本源之力,被她以守护的执念为引,以焚尽自身的生命为柴,悍然点燃!

不再是微弱的输入,而是——共鸣!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湮灭与微弱新生之意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以柳诗窈的手掌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棺椁!

“嗬…啊——!!!”

棺中,原本只能发出微弱气音的李美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这声惨嚎中,蕴含着极致的痛苦、无边的恐惧,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最后的清明!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李美人那双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睛,竟然猛地睁开了!虽然依旧浑浊,却死死地、带着刻骨的怨毒,钉在了楚贵妃那张瞬间失色的脸上!

柳诗窈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响彻在死寂的焚尸场:

“楚云容…你既说…死人不会说话…”

“那便让这‘死人’…亲自开口…”

“告诉这煌煌天日——”

“你是如何…以鸩羽千机之毒…假借时疫之名…”

“将这后宫…变作你炼狱屠场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柳诗窈按在棺椁上的手掌,暗金与赤红交织的光芒轰然爆发!李美人喉咙深处,那被鸩毒侵蚀的淤塞与麻痹,在这寂灭与新生的狂暴共鸣下,被硬生生撕开一道缝隙!

“是…是…楚…鸩…酒…” 李美人用尽毕生力气,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嘶哑、破碎,却清晰无比地,砸碎了这伪装太平的深宫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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