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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珏背着昏迷的柳诗窈,牵着幼童,带着两个大孩子,在尸横遍野、风雨如晦的废墟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与血水混合的冰冷地面上,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他后背那道被尸傀利爪撕裂的伤口,随着每一次迈步而牵扯,暗红的血水混着淡金的龙血,不断渗出,浸透了本就破烂的衣衫,顺着脊沟蜿蜒而下,在冰冷的雨水中晕开刺目的痕迹。每一次颠簸,都让背上柳诗窈本就微弱的呼吸更加飘摇,仿佛随时会断绝。三个孩子紧紧跟在他身后,如同惊弓之鸟,小石头死死拉着妹妹的手,幼童则紧紧攥着萧景珏一根染血的手指,冰凉的小手抖得厉害,麻木的大眼睛里只剩下空洞的恐惧。

视野所及,皆是炼狱焦土。倾颓的屋舍如同巨兽残破的骨架,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支棱着焦黑的断木和扭曲的梁柱。雨水冲刷着断壁残垣,却冲不散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浓重的血腥味、尸体烧焦的恶臭、还有枯爪死域残留的、如同腐烂内脏般的枯寂死意。水洼里漂浮着辨不清原貌的残肢和破碎的布片,浑浊的水被染成诡异的暗红。死寂,除了风雨的呜咽和孩子们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再无其他声响。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生机似乎已被彻底抹去。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毫无征兆地从萧景珏背上传来!柳诗窈的身体猛地痉挛般弓起,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大口粘稠的、带着诡异暗灰色泽的污血,猛地从她干裂的唇间喷出!暗灰色的污血溅在萧景珏染血的颈侧,那颜色冰冷死寂,与周围废墟的色调融为一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姐姐!” 萧景珏心脏骤停!猛地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将柳诗窈从背上解下,半抱在怀里。她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呈现出乌紫色。刚才那阵剧咳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此刻软软地靠在他臂弯里,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体却冷得像一块冰。更让萧景珏肝胆俱裂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死意,正从她体内深处弥漫开来,疯狂地吞噬着她仅存的生机!枯爪的侵蚀…在深渊中被强行压制,此刻失去了玄穹血冕持续的压制和龙气的滋养,如同蛰伏的毒蛇,彻底反噬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比后背的伤口更痛百倍!他下意识地想要催动龙魂之力渡入柳诗窈体内,但丹田空空如也,玄穹血冕印记沉寂冰冷,连一丝微光都激发不出。反噬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他只能徒劳地用手背擦去柳诗窈唇边的污血,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发颤。

“柳仙姑…” “姐姐…” 三个孩子也围了上来,小石头带着哭腔,幼童茫然地伸出小手想去碰柳诗窈冰冷的脸颊。

就在这时!

“嗬…嗬嗬…”

“沙沙…沙沙…”

令人毛骨悚然的、此起彼伏的低沉嘶吼和拖沓的脚步声,如同死亡的潮汐,从四面八方、从那些倒塌房屋的阴影深处、从积水的洼地里,清晰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萧景珏猛地抬头,瞳孔因惊怒和杀意瞬间收缩!

只见风雨交加的废墟中,一个个扭曲肿胀的灰败身影,如同从地狱泥沼中爬出的恶鬼,僵硬而迅捷地围拢过来!比之前遭遇的数量多了数倍不止!它们灰白的眼球“盯”着这边活人的气息,咧开的腐烂嘴角流出腥臭的涎水,发出兴奋而充满饥渴的嘶吼!浓烈的死意和腐臭瞬间压过了雨水的冰冷!

尸傀群!被彻底惊动了!

“啊——!” 小女孩发出凄厉的尖叫,死死抱住小石头的胳膊。幼童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浑身筛糠般颤抖。

绝望!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漫天雨水,瞬间浇透了萧景珏的四肢百骸!前有枯爪死意反噬索命,后有尸傀群潮水般围杀!他孤身一人,重伤濒死,还要护住四个毫无战力的人!

“退到我身后!躲好!” 萧景珏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嚎叫!他轻轻将柳诗窈放在身后一处相对高些、半塌的土墙根下,用身体死死挡住她。仅存的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他必须战!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

“吼——!”

最先扑到的三头尸傀,带着浓烈的腥风,腐烂的手爪直取萧景珏和他身后的柳诗窈!速度快得惊人!

萧景珏眼中血丝密布,不退反进!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险之又险地侧身避过正面抓向他咽喉的利爪!同时,灌注了最后残存气力的右拳,燃烧着一层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金红虚焰,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狠狠砸向左侧一头尸傀那灰白肿胀的太阳穴!

砰!

拳头砸中目标,发出沉闷的骨裂声!那尸傀头颅猛地一歪,动作僵住!但金红虚焰一闪即逝,并未能彻底焚灭其死核!尸傀只是晃了晃,灰白眼珠转动,再次嘶吼着抓来!

而右侧那头尸傀的利爪,已然带着恶风,抓向柳诗窈毫无防护的头颅!

“滚开!” 萧景珏目眦欲裂!根本来不及回防!他猛地一个旋身,不顾后背空门大开,用自己的左肩狠狠撞向那头扑向柳诗窈的尸傀!

噗嗤!

尸傀的利爪狠狠抓入他左肩本就存在的伤口!剧痛伴随着冰冷的死意瞬间侵入!萧景珏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一个趔趄!但他借着这股撞击之力,右腿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出,重重踹在第三头尸傀的腰腹!

咔嚓!那尸傀被踹得倒飞出去,撞倒了后面几个涌来的同类!

可更多的尸傀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悍不畏死地涌了上来!四面八方都是挥舞的腐烂爪牙和流淌涎水的血盆大口!萧景珏如同陷入泥潭的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左支右绌,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牵动全身伤口,鲜血不断从后背、左肩、腰侧渗出!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力量肉眼可见地衰竭下去。右拳再次砸碎一头尸傀的下颌,污血碎骨溅了他一脸,但另一只尸傀的爪子已经在他肋下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呃!”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差点摔倒。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沉沉压下!

“哥哥小心!” 小石头带着哭腔的尖叫响起!

萧景珏猛地回头!只见一头格外高大的尸傀,不知何时绕过了他,灰白腐烂的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正狠狠抓向蜷缩在土墙根下、抱着妹妹瑟瑟发抖的小石头!

完了!萧景珏心头一片冰凉!距离太远,他根本来不及救援!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小石头必死无疑的瞬间!

“嗡——!”

一道低沉、苍劲、如同古钟震鸣般的破空声,骤然撕裂了风雨和尸傀的嘶吼!

一道匹练般的乌光,快得如同瞬移!裹挟着一种古朴、厚重、仿佛能劈开山岳的恐怖力量,从不远处一片相对完好的高大断墙之后,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

噗嗤——!

乌光精准无比地贯入那头高大尸傀的脖颈!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血肉被瞬间震成齑粉的闷响!

高大尸傀那抓向小石头的腐烂巨爪,僵在半空。它那灰白的眼球似乎转动了一下,带着一丝茫然,随即整个头颅连同小半边肩膀,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烂西瓜,轰然爆碎!腥臭的污血和碎骨烂肉如同喷泉般向后溅射,淋了后面几头尸傀满头满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疯狂扑杀的尸傀群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连萧景珏都震惊地看向乌光射来的方向!

断墙之后,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缓缓站起,如同从废墟中拔地而起的铁塔!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甲胄的老卒。甲胄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暗沉的血垢,多处破损,露出底下古铜色、肌肉虬结却同样布满新旧伤疤的皮肤。他头发花白,随意用一根皮绳扎在脑后,脸上刻满了风霜与纵横交错的伤疤,如同干涸大地的沟壑,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历经战火淬炼的不屈火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腿——自膝盖以下,是一截打磨得锃亮的精铁义肢,深深嵌入泥地,稳如磐石!

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极其古朴、通体乌黑、刃口闪烁着暗沉冷光的巨大斩马刀!刀身厚重,长度几乎与他等高,刀刃上还滴落着污秽的尸傀黑血。刚才那道撕裂尸傀的乌光,显然就是这把恐怖巨刃的刀气!

老卒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场中。在看到萧景珏背上昏迷不醒、死气缠绕的柳诗窈,看到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渗出的淡金色血液时,那双鹰隼般的眼眸猛地一缩!随即,他的视线落在萧景珏胸前——那被血污和破烂衣衫半掩着、虽然黯淡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玄穹血冕印记之上!

老卒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剧烈一震!握着斩马刀刀柄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爆响!他死死盯着萧景珏,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刻骨的悲怆,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忠诚!

“吼——!”

尸傀群短暂的死寂被打破,同伴的惨死反而激发了它们的凶性!更多的尸傀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一部分继续扑向摇摇欲坠的萧景珏和柳诗窈,更多的则调转方向,如同嗅到新猎物的鬣狗,朝着突然出现的老卒疯狂扑去!

“哼!污秽孽畜!安敢在此造次!”

老卒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声浪滚滚,竟将风雨都压下去几分!他拖着沉重的精铁义肢,一步踏出!咚!地面仿佛都震颤了一下!面对蜂拥而至的尸傀群,他非但不退,反而拖着斩马刀,悍然迎上!

“杀——!”

刀光起!如同平地卷起一道毁灭的黑色旋风!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直接、最暴力、最有效的战场杀伐之术!劈!斩!扫!撩!沉重的斩马刀在老卒手中轻若无物,化作一片吞噬生命的死亡光幕!

噗!嗤!咔嚓!

乌黑的刀光所过之处,如同热刀切黄油!扑在最前面的几头尸傀,无论是坚硬的骨骼还是灰败肿胀的躯体,在绝对的力量和那乌光蕴含的奇特震荡之力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断肢横飞!头颅爆碎!污血混合着内脏碎片泼洒一地!老卒如同虎入羊群,每一次沉重的步伐踏出,每一次巨刃挥舞,都伴随着数头尸傀的彻底终结!他那条精铁义肢踩踏之处,甚至能将扑到脚下的尸傀头颅直接踏碎!

他一人一刀,竟硬生生在尸傀群中杀开一条污血铺就的道路!所向披靡!气势如虹!

萧景珏看得心神剧震!这老卒的刀法,充满了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惨烈杀意,每一刀都蕴含着一种奇特的震荡之力,专门克制这些死意凝聚的污秽之物!更重要的是,他体内散发出的那种磅礴、刚烈、如同大地般厚重的气血之力,虽然苍老却依旧熊熊燃烧,将靠近的尸傀散发出的死意都冲淡了许多!

压力骤减!萧景珏精神一振,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再试图与尸傀硬拼,而是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如同游鱼般在尸傀的攻击间隙中穿梭,目标只有一个——护住身后的柳诗窈和三个孩子!

嗤啦!

他右掌如刀,凝聚最后一丝微弱的玄鸟神焰,精准地切断了一头试图绕过老卒、扑向幼童的尸傀脚筋!尸傀扑倒在地,被后面涌上的同类踩踏。

砰!

他侧身闪过抓向他面门的利爪,同时一记凶狠的肘击,重重砸在另一头尸傀的喉骨上,将其喉骨击碎!

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挡开飞溅的污血和碎骨,将柳诗窈和三个孩子牢牢护在身后方寸之地!

老卒的斩马刀旋风终于杀透重围,巨大的刀身带着淋漓的污血,重重顿在萧景珏身前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溅起一片泥泞。他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铁壁,挡住了残余尸傀的冲击。那些仅存的尸傀似乎也被这铁塔般的老卒杀得胆寒,嘶吼着,却不敢再轻易上前,只是在不远处徘徊,灰白的眼球死死盯着这边。

风雨中,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和尸傀不甘的低吼。

老卒缓缓转过身,他那双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死死地钉在萧景珏身上。他的目光扫过少年苍白染血的脸,扫过他无力垂下的左臂,扫过他胸前那黯淡却不容错辨的印记,最后落在他背上气息微弱、死气缠绕的柳诗窈脸上。

老卒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花白的胡须上沾满了污血和雨水。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拖着那条沉重的精铁义肢,向前踏出一步。

咚!

他单膝,重重地跪倒在泥泞冰冷的血水之中!

头颅深深低下,花白的头发在风雨中颤抖。那柄染满污秽的斩马刀被他双手捧起,横托于身前,刀尖朝下,刀柄向着萧景珏——这是军中觐见主帅、献上兵器以示臣服与效死的最高礼节!

一个嘶哑、苍老、却带着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悲怆与无上狂喜的声音,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响彻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

“龙骧卫!前哨营!执戟郎——赵破虏!”

“参见——小殿下!!!”

“龙骧卫…执戟郎…赵破虏…” 萧景珏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这沉甸甸的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捅开了尘封在血脉记忆深处的闸门!

龙骧卫!太祖萧衍麾下,拱卫东宫、护卫太子血脉最核心也最隐秘的铁血亲军!传说中,在二十年前那场焚尽东宫的滔天大火和随之而来的血腥清洗中,龙骧卫早已全军覆没,尸骨无存!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忠魂,只存在于太祖留下的零碎记忆和午夜梦回时高无庸那含泪的呓语中!

可眼前…这个如同铁塔般从废墟中站起、一人一刀杀透尸潮、此刻单膝跪倒在自己面前、捧刀献礼的老卒…他说他是龙骧卫!前哨营!执戟郎——赵破虏!

巨大的震撼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萧景珏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盯着跪在泥泞血水中的赵破虏,看着他身上那件饱经风霜、遍布刀痕箭孔的破旧甲胄,看着他脸上纵横交错、记录着无数生死搏杀的伤疤,看着他那条深深嵌入泥地的精铁义肢…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赵…赵叔…”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近乎哽咽的称呼,不受控制地从萧景珏干裂带血的唇间逸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小殿下,而是如同迷途的幼兽,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族亲长辈。

这一声“赵叔”,如同点燃了赵破虏体内压抑了二十年的熔岩!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中,此刻竟已蓄满了浑浊滚烫的泪水,顺着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汹涌而下,混合着雨水和污血!

“殿下!真的是您!老奴…老奴…” 赵破虏的声音哽咽得无法成句,巨大的激动和悲痛让他魁梧的身躯都在摇晃。他猛地用那蒲扇般、布满老茧的大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焦灼,死死盯住萧景珏背上气息奄奄的柳诗窈。

“柳姑娘!她这是…枯爪死意反噬?!” 赵破虏的声音带着惊怒和凝重,他一眼就认出了柳诗窈身上那股不祥的灰败死气!“快!此地不可久留!尸傀虽暂退,血腥气很快会引来更多污秽!还有宇文家的鹰犬,随时可能出现!”

他猛地站起,动作依旧迅捷如风,拖着精铁义肢,一步跨到萧景珏身边。那高大的身躯带来一股令人心安的厚重感。“殿下!信老奴!跟老奴走!这废墟深处,有我们龙骧卫最后的据点!有药!有能暂时压制死意的东西!”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萧景珏看着赵破虏那双燃烧着忠诚与急切火焰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走!” 信任,在血脉的共鸣和生死关头的抉择中,瞬间建立!

“好!” 赵破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厉芒。他猛地转身,拖刀在手,对着不远处那些依旧徘徊嘶吼的尸傀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孽畜!滚开!”

吼声如同实质的音波,混合着他那身历经战火淬炼的磅礴气血,竟将最前面的几头尸傀震得连连后退!赵破虏不再理会它们,对着萧景珏低吼一声:“殿下,护住柳姑娘和娃娃!跟紧老奴!”

话音未落,他已如同出闸的猛虎,拖着精铁义肢,朝着废墟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堆满巨大破碎条石的角落猛冲而去!沉重的步伐踏在泥泞中,发出“咚!咚!”的闷响,如同战鼓擂动!

萧景珏精神一振,再次将昏迷的柳诗窈牢牢缚在背上,左手虽然剧痛无力,却依旧本能地护住她,右手则紧紧抓住幼童冰冷的小手,对着小石头低喝:“拉紧妹妹!跟上!”

三个孩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紧紧跟在萧景珏身后。

赵破虏冲到那堆巨大的破碎条石前,并未停下,反而猛地抡起手中沉重的斩马刀!

呜——!

刀风呼啸!乌黑的刀光狠狠劈在几块看似随意堆叠、实则隐隐构成某种门户形状的条石缝隙处!

轰隆!咔嚓!

几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堆巨大的条石竟缓缓地向内凹陷、旋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一股混合着铁锈、潮湿泥土和淡淡药味的陈旧气息,从通道深处扑面而来!

“快!进去!” 赵破虏横刀守在洞口,如同门神,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后方再次蠢蠢欲动的尸傀群。

萧景珏没有丝毫迟疑,背着柳诗窈,护着三个孩子,率先钻入那狭窄漆黑的通道。脚下是湿滑向下延伸的石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封闭已久的陈腐气息。黑暗瞬间吞噬了光线,只有身后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和赵破虏那魁梧的剪影。

等到三个孩子都跌跌撞撞地钻进通道,赵破虏才猛地回身,对着再次逼近的尸傀群发出一声震慑性的怒吼,魁梧的身躯如同铁闸般堵住洞口,最后看了一眼外面风雨飘摇的废墟炼狱,然后拖着精铁义肢,一步踏入通道深处。

轰隆!

沉重的机括声再次响起!洞口那堆巨大的条石缓缓复位,严丝合缝,将外界的风雨、尸傀的嘶吼、还有那令人窒息的血腥与绝望,彻底隔绝在外。

通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混合着幼童压抑的啜泣和石阶上滴落的积水声。

“别怕,跟着我。” 赵破虏嘶哑沉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紧接着,一声轻微的摩擦声,一点昏黄摇曳的火光在他手中亮起——是一支特制的牛油火折子。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身周几尺的黑暗,映照出脚下湿滑长满青苔的石阶和两侧粗糙冰冷的石壁。

火光照亮了萧景珏苍白染血的脸,和他背上柳诗窈那死灰般的面色。赵破虏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眼中忧色更重。“殿下,坚持住!马上就到!”

他不再多言,一手持火折,一手紧握斩马刀,精铁义肢在石阶上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咔、咔”声,如同黑暗中的路标,当先引路向下。通道狭窄曲折,不断向下延伸,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石壁上的水珠凝结滴落,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萧景珏紧跟在赵破虏身后,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重。背上的柳诗窈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冰冷的死意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也侵蚀着他的心。通道内压抑的环境和未知的前路,让三个孩子紧紧靠在一起,连啜泣都压抑在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颤抖。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仿佛深入了山腹。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不同光亮,不再是火折的昏黄,而是一种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淡白色微光。

通道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里显然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开辟出来,又经过了人工的加固。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黑暗之中。支撑穹顶的,是数十根需要数人合抱的粗大石柱,石柱表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还有许多巨大的爪痕和撞击凹陷,仿佛经历过惨烈的战斗。石柱之间,用巨大的条石和粗粝的原木搭建着简陋却异常坚固的棚屋、了望台、甚至还有几处明显是冶炼炉的遗迹,炉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炉膛。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的中央!那里并非祭坛,而是一个直径约十丈的、深不见底的巨大石坑!石坑边缘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高温瞬间熔融过。坑底并非漆黑,而是散发出柔和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淡白色光芒!光芒的源头,是坑底中心处,一截斜斜插入岩石的巨大骸骨!那骸骨晶莹如玉,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威严、却又带着无尽悲怆的龙威!

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龙脉之气,如同氤氲的雾气,正从那截巨大的龙骨之上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地下空间!正是这龙气散发的微光,照亮了这片地下堡垒!

“龙冢…真的是龙冢!” 萧景珏胸前的玄穹血冕印记,在感受到那浩瀚龙威和精纯龙气的瞬间,竟自发地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悸动!太祖记忆碎片中关于“龙冢”的模糊信息瞬间变得清晰!这里是当年太祖与枯爪本体激战之地!这截龙骨,恐怕就是当年陨落于此的护国真龙遗骸!也是太祖最终镇压枯爪、构建封印的核心节点之一!

“是老龙…最后的脊梁骨…” 赵破虏的声音带着沉痛的缅怀,望向那巨大龙骨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二十年来,是它残留的力量,在枯爪死意的侵蚀下,庇护着这方寸之地未被彻底污染,也支撑着我们这些残兵败将苟延残喘…”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侧面的石阶上传来,伴随着压抑的惊呼。

“老赵!是你吗?”

“有动静!警戒!”

“是…是生人?!”

七八个身影从不同的石屋和通道口迅速涌出,聚集到中央石坑边缘。他们大多和赵破虏一样,穿着破旧不堪的甲胄,身上带着各种伤残——断臂的、瞎眼的、瘸腿的…一个个面容沧桑,饱经风霜,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充满了历经战火淬炼的警惕与彪悍!他们手中紧握着磨损严重的刀枪剑戟,瞬间将警惕、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敌意的目光,投向了赵破虏身后的萧景珏一行人。

当他们的目光扫过萧景珏背上昏迷不醒、死气缠绕的柳诗窈,扫过他满身的血污和狰狞伤口,最后落在他那张虽然稚嫩却异常坚毅、尤其是那双燃烧着不屈烈焰的金红瞳孔和胸前那若隐若现的玄穹印记时…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个瞎了一只眼、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老卒,死死盯着萧景珏的脸,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丢掉手中的长枪,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仅存的那只独眼瞪得滚圆,浑浊的泪水瞬间涌出!

“像…太像了…太子…太子殿下年轻时的模样!还有那眼睛…那…那是玄穹血冕?!” 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淡金血…是太祖血脉!是皇血!” 另一个瘸腿的老卒指着萧景珏身上渗出的淡金色血液,失声叫道!

“小殿下…真的是小殿下!太子爷的血脉还在!!” 又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响起。

确认了!血脉的气息,玄穹的印记,还有那酷似太子的面容!所有残存的龙骧卫老卒,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震惊!狂喜!巨大的悲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这些铁血老兵的心防!

哐当!哐当!

兵器掉落在坚硬地面上的声音接连响起!

“龙骧卫!陷阵营!校尉——周铁柱!”

“龙骧卫!骁骑营!斥候——孙瞎子!”

“龙骧卫…”

一个个苍老、嘶哑、带着无尽激动和哽咽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跪地声,在巨大的地下空间中轰然回荡!

“参见小殿下——!!!”

七八个伤痕累累、饱经沧桑的老兵,如同赵破虏之前一样,齐刷刷地单膝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颅深深低下!他们用最卑微的姿势,献上跨越了二十年漫长黑暗岁月、始终未曾熄灭的忠诚!浑浊的热泪滴落在脚下的岩石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二十年的坚守,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血与火,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萧景珏站在跪倒一片的老兵中间,看着这些为了守护太子血脉、为了一个渺茫希望而在枯爪死域边缘挣扎求存了二十年的忠魂,看着他们身上累累的伤痕和眼中滚烫的泪水,胸中激荡的情绪如同沸腾的熔岩!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肿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落下。

“殿…殿下!” 那独眼的周铁柱猛地抬起头,脸上刀疤扭曲,急切地嘶吼:“柳姑娘!快!老孙!快把你那点压箱底的‘地脉石乳’拿出来!快啊!迟了就来不及了!”

“对对对!” 那被称为“孙瞎子”的瘸腿老卒猛地惊醒,连滚带爬地冲向旁边一个用巨石垒砌的简陋石屋,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石乳!石乳!老天保佑还剩下点…还剩下点…”

赵破虏早已一步抢到萧景珏身边,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捷地帮他将柳诗窈从背上解下。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魁梧身躯不符的轻柔。“殿下,这边!快!” 他指着石坑边缘一处相对平整、铺垫着干燥兽皮的石台。

萧景珏抱着柳诗窈冰冷僵硬的身体,在赵破虏和几个老卒的簇拥下,快步走到石台旁,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上去。柔和的龙骨微光照耀下,柳诗窈的脸色灰败得没有一丝人色,嘴唇乌紫,那缕缠绕不散的暗灰死气在她眉心若隐若现,如同索命的符咒。

“来了!来了!” 孙瞎子连滚带爬地冲回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小、用整块暖玉雕成的粗糙玉瓶,瓶口用蜜蜡死死封着。他颤抖着手指抠掉蜜蜡,一股极其精纯、带着大地厚重生机和淡淡清香的乳白色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殿下!这是老龙陨落之地,龙骨精气渗透地脉,万年才凝结出的几滴‘地脉石乳’!最能滋养生机,压制邪祟!快!给柳姑娘服下!” 孙瞎子将玉瓶递到萧景珏面前,瓶底只有浅浅一层,不足十滴,乳白色的液体如同融化的玉髓,散发着令人精神一振的磅礴生机。

萧景珏毫不犹豫,接过玉瓶,用未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掰开柳诗窈紧闭的牙关。那石乳甫一接触空气,散发的生机气息更加浓郁。他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将瓶口倾斜,将里面仅存的、不足十滴的乳白色石乳,一滴不剩地全部滴入柳诗窈干裂的唇间。

石乳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温润磅礴的暖流,涌入柳诗窈几乎枯竭的经脉!

奇迹发生了!

柳诗窈灰败如死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艰难地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初雪消融般的血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灰!她眉心那缕缠绕的暗灰死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剧烈地波动起来,不甘地挣扎着,被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白光强行压制、驱散,暂时退缩了下去!原本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如同被强行注入了一股强心剂,变得清晰、稳定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那股冰冷的、不断流逝生机的感觉,终于被遏制住了!

“呼…” 围在旁边的所有老兵,包括萧景珏,都长长地、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暂时…稳住了…” 孙瞎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但石乳只能压制,无法根除枯爪死意…柳姑娘本源损耗太重,又被死意侵蚀入髓…必须找到真正能拔除死意、修复本源的灵药或方法…”

萧景珏看着石台上呼吸终于平稳下来的柳诗窈,心中的巨石稍稍落下,但孙瞎子的话又让他的心悬了起来。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围在石台边,一张张饱经沧桑、写满了关切和疲惫的老兵面孔。看着他们身上破旧的甲胄,看着周铁柱空洞的眼窝,看着孙瞎子那条扭曲变形的瘸腿,看着赵破虏那沉重的精铁义肢…二十年的坚守,二十年的挣扎,如同沉重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

“赵叔…周叔…孙叔…各位叔伯…” 萧景珏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无比郑重,“这些年…辛苦你们了!萧景珏…代萧氏列祖列宗,代父皇母妃…谢过诸位忠魂不灭,守我血脉!” 他强撑着想要站直身体,向这些老兵郑重行礼。

“殿下不可!” “折煞老奴了!” 赵破虏和周铁柱等人慌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殿下!您身上的伤!” 赵破虏这才注意到萧景珏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尤其是后背被尸傀利爪撕裂、此刻还在渗着淡金血液的伤口,还有左臂那不自然的角度!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老孙!快!金疮药!还有续骨的‘虎骨断续膏’!把最好的都拿来!” 赵破虏急声吼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责和心疼。

“哎!就来!” 孙瞎子一瘸一拐,再次跑向石屋。

很快,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粉和膏药被取来。几个老兵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帮萧景珏处理伤口。当清洗掉后背的血污,露出那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发黑、甚至隐隐透着一丝灰败死气的爪痕时,所有老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死意,显然来自枯爪爪牙!

“这帮天杀的畜生!” 周铁柱独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意,一拳狠狠砸在旁边冰冷的石柱上。

赵破虏脸色铁青,动作却异常轻柔,用烈酒仔细清洗伤口,再敷上厚厚一层带着清凉气息的淡绿色药粉。药粉接触到伤口,带来一阵刺痛,萧景珏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处理到左臂断骨时,孙瞎子拿出一种粘稠如琥珀、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黑色膏药。“殿下,忍着点!” 他手法熟练而精准地将萧景珏断裂的左臂骨复位,涂抹上厚厚的膏药,再用几根坚韧的木棍和干净的布条牢牢固定住。

药力化开,一股温和却持续的热流在伤口处流转,极大地缓解了疼痛和死意侵蚀的阴冷感。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萧景珏靠着冰冷的石台,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

三个孩子早已被一个面容和善、缺了两根手指的老卒带到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石屋角落里。老卒拿出几块硬邦邦却干净的黑麦饼,用温水泡软了,一点一点喂给吓坏了的孩子们。幼童呆呆地抱着布娃娃,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小石头和妹妹依偎在一起,疲惫和惊吓让他们很快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沉沉睡去,小小的身体还时不时地惊悸颤抖。

昏黄的牛油火把插在石壁的凹槽里,发出噼啪的轻响,跳动的火焰将老兵们沉默而凝重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古老的浮雕。巨大的龙冢空间里,弥漫着药味、潮湿的土腥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疲惫如同无形的潮水,浸没了每一个人。

赵破虏坐在石台旁一块冰冷的条石上,精铁义肢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斩马刀布满缺口的刀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石台上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许多的柳诗窈,以及旁边靠着石台、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的萧景珏。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那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扫过围坐的几位核心老卒——独眼的周铁柱,瘸腿的孙瞎子,还有沉默寡言、脸上带着火烧疤痕的“哑炮”李震。

“二十年了…” 赵破虏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沉重的寂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带着铁锈和血的味道,“我们像老鼠一样,守着老龙的骨头,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下熬着…熬走了多少老兄弟…就为了当年高公公拼死传出的那句话:‘火种未熄,龙冢不绝’!”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萧景珏,眼中燃烧着压抑了太久的火焰:“殿下!您…您是怎么活下来的?当年东宫大火…还有柳姑娘…高公公他…”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巨大的悲痛让他无法继续。

萧景珏缓缓睁开眼,金红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如同跳跃的熔岩。疲惫依旧,但赵破虏的话点燃了他胸中的悲愤与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坐直身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

“东宫大火…不是意外。”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所有老兵浑身剧震,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是宇文氏!勾结枯爪死域!意图焚杀太子血脉,断绝龙气,助枯爪挣脱太祖封印!” 萧景珏的声音冰冷,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大火之中…娘亲将我推入密道…她…她被宇文家的爪牙拖走…” 巨大的痛苦让萧景珏的声音微微发颤,眼前仿佛再次浮现那冲天烈焰和母亲最后绝望而决绝的眼神。“是高爷爷…高无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抱着我,从密道逃出…一路被追杀…最后…最后在城外乱葬岗…为了护我…他…他引爆了贴身携带的龙气雷珠,与追兵同归于尽!”

“高公公!” “老高!” 周铁柱和孙瞎子等人发出压抑的悲呼,虎目含泪。那个总是笑眯眯、却忠心耿耿守护着东宫的老太监形象,瞬间浮现在他们眼前。

“是云太妃…” 萧景珏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复杂,“她暗中派人,在爆炸后的废墟里…找到了昏迷的我…将我秘密带回了水月祠…以‘痴傻庶子’的身份…藏了整整十年!”

“云太妃?!” 赵破虏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置信,“她…她不是…”

“她恨宇文氏!恨枯爪!更恨当年未能护住太子妃的…她自己!” 萧景珏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十年藏匿,她教我识字,暗中调养我身体…直到…直到宇文家察觉端倪,派死士血洗水月祠!云太妃…她为了给我和阿窈姐姐争取逃离的时间…点燃了祠堂…自焚于火海之中!”

巨大的悲怆和恨意在胸中翻涌,萧景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他死死忍住,继续讲述着随柳诗窈逃往镜花水月阁,阁中枯爪投影降临,玄鸟焚身,柳诗窈以血引魂唤醒他龙魂本源,两人坠入枯爪本源深渊,他领悟“归墟镇魂”奥义重创枯爪本体,最终浴血杀出魔窟的惊心动魄的历程!

当听到柳诗窈自毁铜镜、以血引魂唤醒萧景珏龙魂时,所有老兵看向石台上那个昏迷女子的目光,充满了无上的敬意和痛惜。

当听到萧景珏抱着柳诗窈跃入枯爪本源深渊,以自身为熔炉,引动枯爪本源反噬其自身时,赵破虏等人更是倒吸冷气,看向萧景珏的眼神充满了震撼和后怕!

当听到最后玄穹血冕爆发混沌光束,洞穿污秽巨爪,引发深渊崩塌,两人在枯爪最后的反扑下险死还生,带着三个孩子杀出尸傀重围时…

整个龙冢空间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巨大的信息量,字字血泪的过往,惊心动魄的搏杀,让这些经历过无数战阵的老兵也心神剧震,久久无法言语。

“好!好!好!” 赵破虏猛地一拍大腿,精铁义肢砸在岩石上发出闷响,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连说了三个“好”字!“不愧是太子爷的血脉!不愧是太祖选定的玄穹之主!绝境反杀,焚魔窟,伤枯爪本体!痛快!解气!”

他猛地站起,魁梧的身躯在火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斩马刀重重顿地!“殿下!如今您龙魂归位,玄穹重燃!这血海深仇,这被污秽侵蚀的河山,该是时候清算了!我们这些老骨头,等了二十年,就等着这一天!这把刀,这条命,殿下您一句话,水里火里,皱一下眉头就不是龙骧卫的种!”

“对!殿下!带我们杀出去!”

“宰了宇文老狗!灭了枯爪!”

“为太子爷!为太子妃!为高公公!为云太妃!为死难的兄弟和百姓报仇!”

压抑了二十年的怒火和战意,被萧景珏的讲述彻底点燃!老兵们群情激愤,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低沉的吼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震得穹顶仿佛都在嗡嗡作响!

萧景珏看着眼前一张张被怒火和忠诚烧红的脸庞,胸中同样热血沸腾!血仇必须报!河山必须夺回!枯爪必须诛灭!这是他的宿命!但…

他缓缓抬起手,压下老兵们的激愤。目光扫过石台上依旧昏迷的柳诗窈,扫过角落里蜷缩着睡去的三个孩子,最后落在赵破虏那条精铁义肢、周铁柱空洞的眼窝、孙瞎子扭曲的瘸腿…还有他们身上那些象征着二十年苦难挣扎的累累伤痕上。

“报仇!必须报!” 萧景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不是现在!”

他迎着老兵们不解和急切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枯爪本体虽被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它必然陷入狂暴,宇文家更会如同疯狗般不计代价地搜捕我们!”

“我们力量太弱!我龙魂初醒,力量不稳,反噬未愈!姐姐重伤垂危,枯爪死意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各位叔伯…更是伤痕累累,困守此地二十年,元气大伤!”

“外面,是宇文家掌控的朝廷大军,是枯爪爪牙遍布的死域!贸然出击,非但复仇无望,只会让我们所有人…还有这三个无辜的孩子,白白送死!”

他每说一句,老兵们眼中的怒火就冷静一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现实和压抑的不甘。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干等着?” 周铁柱独眼中满是不甘。

“等?不!” 萧景珏眼中金红烈焰熊熊燃烧,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是恢复!是积蓄力量!是找到真正能根除枯爪死意、让姐姐痊愈的方法!是找到…太祖爷爷可能留下的、彻底诛灭枯爪的后手!”

他的目光投向空间中央那巨大的石坑,投向坑底那截散发着浩瀚龙威的晶莹龙骨!“龙冢…太祖爷爷当年在此与枯爪决战,最终将其镇压!这里,一定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这截龙骨…或许就是关键!”

赵破虏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点头:“殿下英明!是老奴被仇恨冲昏了头!不错!龙冢深处,我们这些年也只探索了外围!那核心之地,靠近龙骨之处,死意侵蚀与龙气威压交织,形成了一片绝域!我们实力不足,一直无法深入!或许…那里就有太祖留下的线索,或者…能治愈柳姑娘的机缘!”

希望的火光,再次在众人眼中点燃。

萧景珏支撑着站起,尽管身体各处依旧传来剧痛和虚弱感,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他走到石坑边缘,俯瞰着下方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巨大龙骨。浩瀚的龙威如同潮汐般冲刷着他的灵魂,胸前的玄穹血冕印记传来阵阵温热悸动。

“赵叔,安排人手,严密警戒!防备宇文家可能的探查和尸傀的侵扰!”

“孙叔,用最好的药,全力救治姐姐,稳住她的伤势!”

“周叔,照顾好孩子们,清点我们所有的物资和武器!”

“其他人…抓紧时间恢复!疗伤!”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果断地从他口中发出,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严。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姐姐庇护的孩童,而是这群龙骧卫残部当之无愧的主心骨,是承载着血仇与希望的…玄穹之主!

“是!殿下!” 所有老兵肃然领命,眼中再无质疑,只剩下绝对的服从和燃烧的战意!

“而我…” 萧景珏的目光如同穿透了虚空,牢牢锁定石坑底部那截巨大的龙骨,金红的瞳孔中烈焰升腾,一字一句,如同誓言般在巨大的龙冢空间中回荡:

“我要下去!下到龙冢最深处!靠近那截龙骨!我要找到太祖爷爷留下的答案!找到…救姐姐、诛枯爪的…唯一生路!”

冰冷的石台上,柳诗窈长长的睫毛,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感应到了那指向她的、决绝而炽热的誓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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